第二天晚上,蒋德仕终于得到了消息,并一头扎进了范正章的宿舍。只不过此时一切已经为时已晚,他拿着烫手的三万元回扣,像捧着一只烫手的山芋,跪在了范正章的脚前:
范场长,我是你的人啊,你救我呀!
蒋德仕,我已经救过你一次了,这一次恐怕天王老子也没办法了。范正章心里虽然乐得心花怒放,却在脸上堆满了惋惜的表情,并且用无可奈何的口气说,什么都不要说了,不要怪别人,怪就怪自己吧!
我不是人,我贪婪成性。蒋德仕又开始打自己的嘴巴。
没用了,范正章的脸上掠过一抹不易觉察的轻蔑,却以沉痛而恼怒的口气说:你已经打过自己嘴巴了,你也在我面前发誓说不再干坏事了,可是你改了吗?
这一次我会改的。蒋德仕可怜巴巴地说。
只是恐怕机会不会一再有的。范正章坐在办公桌后,低沉地说,蒋德仕,求我没有用了。最后我再告诫你句话,你听也行,不听也罢,我只是希望你以后不重复这样的故事。我的这句话就是,做人还得做正经人,不能太昧良心了。否则上天会报应的。我希望你相信这句话。
五天后,调查小组的调查结果出来了,不但收受回扣这件事证据确凿,而且把蒋德仕在外包养情人的行为调查了出来。
韩之凤与张大钊气愤满胸地走出办公室后,范正章看着调查小组放在他办公桌上的一沓材料,才发现自己的内衣已经全部湿透了。他的心里不由庆幸地呼喊了一声:
好险!差点儿把我包庇蒋德仕的乳品事件给调查出来。
范正章捂着胸口在屋里转了两圈,突然发觉裤裆里湿漉漉一片,才想起需要上一趟厕所了。
《尘世浮生》66(1)
严严期末考试得了全班倒数第八,成为上学以来成绩最差的一次。她发现自己仅仅比班里那位弱智同学多了十分。几个成绩下降最快的学生,包括严严被老师一个一个叫到了办公室,除了严严以外,所有的孩子都是红着眼睛,甚至擦着泪水走出来的。唯独严严例外。当她单独站在老师面前的时候,她本来也觉得应该羞愧的,但当她想表现出一点羞愧时,才发现原来心中所有的羞耻感竟然完全没有了。老师苦口婆心为她找了将近二十分钟的原因,而她所做的一切便是对着老师茫然地点了多次头。当她从老师的办公室里走出的时候,她才发现她的脑中没有留下老师的一句话。
所有的孩子都沉浸在即将放寒假的快乐中,唯独严严的脸上写满了寥落。西沉的太阳正变得苍白,细弱的影子像斜射而来的阳光一样萎靡不振。严严穿过校园大门,扭身向东,随着自己含含糊糊的影子融进了街上的人流。刺骨的寒风吹进身体,她有一种舒服的感觉。现在,在一个假期即将结束的时候,在考试完全结束的时候,她感到自己不想轻松,不想玩耍,也不想睡觉,更不想吃喝,她想来想去觉得最需要的是某种痛,确切地说是某种钝痛,比如用鞭子抽,用改锥剜,比如用毛衣针扎,用绳捆,比如用石头砸,用锤子敲等等,她怎么如此暴力呀?她不知道,她只是觉得自己难受极了,浑身难受。而这种难受,需要某种痛苦让她痛得大喊大叫,让她痛得疯跑狂奔,好抵消身心难以解释的痛苦。
一个红蓝白相间的万花筒,像一支香甜可口的巨型冰激凌,在不远处的街对面飞速旋转着。严严突然驻足,像一枚钉子一样钉在了原地,然后盯着那只万花筒足足看了一分钟。一分钟后,她好像想起什么似的,猛然起身,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了过去。
那是一家美发店。直到此时,严严终于明白了她的渴求。她希望见到孙大海,那个与她一起度过那么多快乐时光的男孩。
发屋不大,装饰却很时尚,男女服务生顶着五颜六色的时髦发型,顾客们也满脸欢喜,一副春节来临的气氛。一切像极了孙大海所在的发屋,然而这里的每张脸却是陌生的。严严站在门口,在服务生的招呼中,茫然地看着眼前一切,她不相信孙大海就这样消失在华阳的发屋中,她更不相信她与他之间曾经拥有的一切一夜之间便一笔勾销了,就像孙大海最后信中所说&ldo;就当我们的相识是天空中的流星在无意中相遇吧&rdo;。那怎么可能呢?那封信,孙大海在发屋给她留下的最后一封信就装在她的衣袋里。整张白纸,却只写了几行字:
严严,原谅我的不辞而别,什么也别问。就当我们的相识是天空中的流星在无意中的相遇吧。忘了我!
&ldo;忘了&rdo;,难道那是一句话就能完成的事情吗?
严严带着失望的情绪从发屋走了出来,开始了她的寻找之旅。站在寒风中,严严深吸了两口冰凉的气体,心神一时间变得爽快无比,因为某种思路正像一道闪电划破脑子,照亮意识:孙大海不会离开华阳,他肯定是为了某种原因躲避着她,并且暂时换到另外的发屋了。
有一位卖烤白薯的老者苍老的声音传来,烤白薯,烤白薯。
严严买了一只大大的烤白薯,一口咬开,露出了又黄又软的瓤。她站在老者跟前一直大口大口地吃着,直到吃完才开始前行。她决定走遍华阳所有发屋,寻找孙大海,她要搞清孙大海到底遇到了什么样难题,才躲开她。
这是一个漫长的旅程,对严严来说却是一个充满希望的过程。在一周之内,她从城东走到城西,从城南走到城北,走累了,打车,找累了,便坐下来吃饭。一次次失望,让她几乎丧失了寻找的信心。但是,只要看到发屋,新的希望便重新燃起。就这样,她走遍了大半个华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