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正章经过这番分析后,觉得整个事情越来越不对劲,似乎某种神秘而恐怖的气息正在车中弥漫,就像童年时姐姐一声&ldo;我要出事了&rdo;时给他的感觉一样。于是,他再一次扳起姐姐的肩膀,焦急地问着,姐姐,到底怎么回事?你说话呀!
姐姐的哭声戛然而止,好像有什么外力强迫她停下似的。接下来,她抬起头,咬了咬嘴唇,挺了挺胸,一伸手将车发动了起来。范正章不说话了,他敏感地意识到,姐姐可能受到了什么刺激,他想让她慢慢平静一下也好。车开得并不快,这让范正章稍稍有些安慰,这说明范正纹没有失去理智,范正章想道。
一刻钟后,范正纹将车停在一条临郊的马路,那里环境幽静,过往行人稀少。范正章正在迷惑这是什么地方时,范正纹却盯着前方,目不斜视地咕哝了一句,我杀了他!
范正章身体剧烈哆嗦了一下,不由自主地伸长了脖子,身体却像被弹了一下,向姐姐相反的方面倾过去,似乎姐姐正拿着刀子逼他。他回忆着姐姐那句类似自言自语的话,只好再次求证道,你说什么?
我杀了他!姐姐这次声音又大又清晰,范正章一瞬间变得一脸苍白和病容,他倾斜着身子呆住了。
《尘世浮生》10(1)
一切进展得还算顺利,欧阳旭的葬礼没有遇到任何障碍,便在一片惋惜和悲伤的气氛中举行了。只是在举行葬礼的前一天深夜,当范正纹刚刚睡下时,女儿严严穿着宽大的睡衣半睡半醒地跑了过来。她说,她想起了一件事情,她说爸爸应该有救命药,因为一周前,她刚给爸爸买过药,其中一瓶就是速效救心丸。最后,严严带着严肃的表情对范正纹说,爸爸也许是被人害了,那个人肯定是把他的药给藏了,或者给倒掉了。
范正纹差点吓晕了,一瞬间,她几乎觉得严严已经识破了她的阴谋,并且在试探她。这太可怕了,绝不能露出任何马脚,范正纹一边思索着,一面以悲伤的口气来阻挡女儿的疑问。她说:
药肯定没有,我找遍了所有的抽屉和药盒都没有发现,或许是你爸爸弄丢了。至于别人害你爸爸更不可能,为什么要害他呢?你爸爸既没有仇人,又没有财富。
范正纹担心地观察着女儿的表情,尤其害怕这样的解释不能让女儿信服。当女儿最后不作深究地流着泪水把头靠在范正纹的胸前时,范正纹才感到杀死欧阳这件事做得太不理智了。好在范正纹久经风雨,对各种突发事件能够应付自如。在严严的疑虑似乎打消后,她以惯常的理智和机敏趁机叮嘱女儿说,这样的话可不许到处乱说,闹不好会引起乱子来。
女儿尽管相信了范正纹所谓的&ldo;爸爸或许把药弄丢了&rdo;,也被范正纹所谓有可能引起乱子的吓唬唬住了,但最后临走时还是带着深深的疑惑不甘心地看了妈妈几眼。就这几眼,让范正纹一直睁眼想到黎明,再也没有睡着。
葬礼办得庄重而肃穆,范正纹在这整个过程中一切做得恰到好处,不露一丝痕迹。范正章基本替姐姐全权操办了葬礼的一切。出于对欧阳旭非正常死亡的顾虑,范正章与姐姐达成了速办速葬、一切从简的协议,因此除通知一些至亲和好友外,几乎没有张扬。尽管如此,葬礼还是被姐姐的一些朋友和同事打听到,甚至姐姐的同学,范正章所在厅的副厅长,当年对姐姐一片痴情的孙占山也急匆匆赶了过来。
人的命运是捉摸不透的,这也是范正章在这个葬礼中体验最深的一句话。命运之所以捉摸不透是因为人的命运常常是由各种偶然的机遇组成的。在这个葬礼上,当孙占山满带痛惜之情,用一句老生常谈&ldo;人生无常&rdo;来安慰范正纹时,突然说起了下属农场场长前天夜里突遇车祸,抢救无效死亡的事情。就像老天有意的安排,恰在这时,范正章正端着沏好的龙井茶送到孙占山手上。范正纹眯着红肿的眼睛,便顺理成章地接出下话:
哎,欧阳已经走了,现在也只有这个弟弟可以依靠了,以后正章就全靠老同学提携和帮助了。
为了表示自己的诚心,并以此来安慰这个当年自己痴迷的女人,孙占山信誓旦旦地说,你放心,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正章本来就聪明伶俐,口碑也好,因此前途还是很广阔的。
就像急于表白自己的心意,孙占山不自觉地又显露出当年追求范正纹的习惯。他把头转向范正章,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范正章说,愿意下去锻炼吗,这可是个好机会。我可以运作你以副代正出任灵牛山农场场长一职,只要你干出成绩,不用几年,便可以转成正处。
范正章与姐姐同时被孙占山的提议吸引了。在这个充满悲痛气氛的葬礼上,他们已经将心头萦绕的恐惧和悲痛暂时搁置在大脑的某个角落,全副身心地投入到这个提议上。半小时后,三个人已经通过详细讨论,做出了一个完美的计划。然后孙占山带着满意的神情,在姐姐范正纹提议一周后再聚后,满意离开了。
没想到一个葬礼,会在意想不到的时机里,给范正章一个仕途迈进的机会。这多多少少冲淡了范正章姐弟的恐惧。但是,既然是机会,往往便有好有坏。在这个葬礼上,作为上天的一种平衡,他们姐弟遇到了另一件让他们头痛的事情。
由于婆婆坚持将丈夫的骨灰葬在老家,与其已经过世的父亲一样回归家族,叶落归根。因此,范正章姐弟决定在火葬的当天,即礼拜日下午离开城市,开车赶回一百公里之外的农村老家。这正好也符合范正纹早点离开这里,避开越来越多来参加葬礼的人们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