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j!
他打我终归是打对了。
我活该生可是那关我咽着自己的血,一直在想,如果他像打我一样打少奶奶,我就杀了他l别说打十二下,就是打一下,我也要让他偿命!我在暗夜中自己问自己,你敢么?你这狗奴才敢么?
我说:敢!
可是突然变成凶神的二少爷并没有动少奶奶一指头。他很老实。五铃儿说他手里摸着鞭子在油灯跟前叹气落泪,稀奇古怪地骂自己,把自己骂成了猪狗不如的蛆一样的人。不过他没想像上次那样求少奶奶抽他,他只把手心扣在灯罩子上,自已给自己燎了鸡蛋那么大的一个水泡。。五铃儿说:肉皮晾啦晾啦的,都闻到糊味了!
这个没出息的疯子!
让人说他什么好呢?
欲说还休!
欲说还休万却道天凉好个秋了。
我可怜他。
第二十六章
炳爷问我你的鼻子怎么了,怎么歪了?我说没事,在台阶上绊了一跤,叩门闲子上了。他说宅子里台阶那么多,你上。卜下下小心着点儿。我说知道了,往后走路我长着眼。我不想让人知道自已挨了揍。我心里有数。让佃户们知道我像狗一样让人打,他们会用叫人难受的眼光看我。我得挺着腰板走路,跟没事一样。
二少爷打了我以后,他再也不提这件事,也跟没事一样了。
不过他看我的时候,就像在找他打在我脸上和身上的记号,就想要寻找一个重新下手的地方。我不得不提防着他。他要选一个机灵的雇工跟他学配药,试了几个不行,结果选中了我。我不想去。他对搭配各种药面着迷得发了狂的样子让我不放心。我怕我跟着他着迷。我喜欢药面。可是我不喜欢炸弹。他就是一颗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爆开来。我想躲着他点儿。
我说:我去了,谁伺候路先生?
他说;他用不着伺候。
我说:他干活爱出汗,老得给他测毛巾。
他说:让五铃儿帮你做。
我说:好吧。我去。
我去了调药间,一个像坟窟窿一样的鬼地方。最初光很暗,过一会儿就什么都能看见了。二少爷慢吞吞地走来走去,变成了像老娘们一样认认真真细声细气的人。他让我分辨白粉、玻璃粉、石膏粉,让我用手指肚儿一次次摸它们,他让我闻松香和骨胶,闻锰粉和硫磺。他说话很轻,&rso;像咬耳朵,像说梦话,像背着人偷偷地乐着什么。
他说:分开没什么,凑在一起就大不一样了。
他说:你让它们怎样就怎样,它们在你手里。
他还说:耳朵,把自己也当一样东西放里吧d他说:耳朵,别对着药钵打喷嚏。
配药的法子就那么几样儿,他嘟嘟嚷嚷的话可是数不清了。
以后,我一个人在屋里呆着,老能听见他在说话,一会在墙角,一会儿在哪个坛子里,瓮声瓮气的,比他平日的冷冷的声调强多了。他在配药面的时候是个温和的平静的人,像留洋以前那个二少爷。不过我知道他早晚会突变了他的脸色,在点药面的时侯,在谁也摸不准的奇奇怪怪的时候!
二少爷开始经常离开愉镇了。看伤、买料、会朋友、逛商会,他成了出人县城和府城的常客。火柴场由洋人稳稳当当地管着,大少爷和炳爷倒不在意二少爷的闲荡。炳爷只是疑心二少爷是不是厌倦了婚后的生烙,在外面泡上了姨子?他说人生一世,见过世面的没见过世面的,逢上这路毛病都免不了犯一犯的。犯了也没关系,只要惦记着自己的窝儿就行。
炳爷问我:少奶奶不像是拴不住他吧?
我说:不知道。我老看见他们俩在廊亭里抱着脑袋吃嘴儿。
别的我不知道。
我向老管家撒了谎口吃嘴儿的事我想象过,可是从来没见过。我看见的完全是另一种情景,在另外一个地方。最要命的是,里边没有二少爷。
那是古粮仓的机器房。在刨片机后边坐着大路,在剁梗机后面坐着少奶奶。他们相隔有五六尺,每人坐着一个竹箩,扭着脸彼此看着。他们肯定在做一件不想让别人看到又忍不住要做的事情。他们想吃嘴儿里可惜离得太远了。只能努嘴儿!大路努一下,少奶奶跟着努一下,没完没了地努着学着。大路在吹口哨,少奶奶在跟他学,学不会就一遍又一遍重来,事情乍一看就是这个样子。可是,机器正轰轰地转着,少奶奶嘴里学出声音没有,谁听得见呢?努到最后,少奶奶撅着嘴唇不动了,在吹一个谁也听不见的长长的曲子口她的嘴唇很肥,又嫩又红,撅成粉红的圆圆的一个环。大路傻了一样看着她,整个人眼看要被她曝进去。我一眼断定少奶奶嘴里没有口哨,只有一个让人伤心的密谋。他们以为谁也看不出,我看出来了】他们怎么能知道我像古粮仓的灰尘一样每时每刻都笼罩着他们,监视着他们呢?!他们瞒不过我。他们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