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是婚居的格局不整,要么在水塘上搭一座桥,要么在上房和『厂房之间砌一堵墙,否则风水难免冲撞。二是婚期定在六月初六,不再更改了。
二少爷一直没露面。
老爷问我:他怎么还不回来?
我说:不知道。
他说:给我叫他去!
客人说:不必了,迟早是要见的。
客人走的时候,接了大少爷找来的一张照片。那张照片我见过,是西洋的风景,二少爷卧在一片糙上,用胳膊支着脑袋,不知道在看什么。客人对大门口的机器很感兴趣。他上轿的时候问我;光汉少爷老是那么愁眉苦脸的,是么?
我说:他是好人。您见他就知道了。
客人叫郑玉柏,柏树的柏。
他妹妹叫郑玉楠,楠木的楠。
那时候我只知道他是桑镇人,是苍河北岸一带有名的富户,不知道他是蓝巾会的一个秘密的首领。事后知道的时候,他的蓝巾会已是惊天动地的一个组织了。
我早就看出他彪得很,不一般。我以为他妹妹也必定是彪大的娘们儿,是二少爷无法招架的一个人。结果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传说她是美人儿,到头来句句都是真的。怎么说好呢?
只能说二少爷是个没有福气的人。
她的脸相我一时想不清楚。
我不敢想。
心里难受。
上了年纪的人,有些事是不能提的,一提整个心都抓着疼。
你在喘气,你在说话,可是什么东西都没你的份儿了。你那份儿早就过去了,再也不会来了二池天黑了才回来。他从后门进了角院,一副傻呆呆的狼狈相。我和大路隔了水塘看着他。
他的假辫子挂在枪筒上。
他说:到处是蛇。到处都是!
这也值得大惊小怪?
榆镇四周的山上历来如此。
他给吓得够呛。嗓子变尖了。好像有人在掐他的脖子,要掐死他。水塘里有嗦嗦的游动声。那肯定是一条水蛇滑过去了。
我看不清,可听得清。我什么也不说。我拎着马灯把大路引入走廊。
大路捧着棋盘向二少爷那边绕过去。
他们在廊亭的石桌旁坐下了。
他们说洋话。
我琢磨他们的意思。
大路在说机器。
机器很律!
少爷在说蛇。
他用手指模仿舌头,在马灯的光亮里滑上滑下。大路不再出声。二少爷的嘴黑洞洞的,我觉着一条粉红色的蛇从那儿爬了出来。
少爷说:耳朵,你给我端点儿吃的来。
我回来的时候,二二少爷正站在走廊里。他把整个身子变成一条蛇,绕着石凳为大路表演。大路缩着脖子,嘴里世世地吸着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