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河白日梦作者:刘恒
清末民初,江南小镇,曹家深宅大院内演绎着一段鲜为人知的往事:老爷曹如器的小屋里架着一口锅。这口锅一烧几十年,无奇不煮,从水蝎、牛蜂、老鼠崽到儿媳的胎盘,曹老爷无怪不吃,遍尝人生。&ldo;耳朵&rdo;鞍前马后地伺候着曹如器。大少爷曹光满把持着家中大权,一妻一妾生了七个女儿,终无传宗接代之子,令其疯狂。二少爷曹光汉从西洋留学归来,极不情愿地遵从父母之命,娶了世钡之家大小姐郑玉楠为妻。他身为人夫,却摆脱不了深重的恋母情结,以至无法行夫妻之亨,让他唯一感到振奋的是和从瑞典请来的机械师路卡斯共同创办&ldo;火柴公社&rdo;,受过新学教育的少奶奶郑玉楠在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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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说起来话长了,我从头给你讲。人是怪东西,眼皮子前边的事记不住,腿后跟跺烂的事倒一件也忘不了。人都是怪东西】别问我上顿吃了什么,我不知道。要问就间有意思的事。没意思的事我一个字也不说,不信你就听着。兔息子,咱们从哪儿说起呢?我嘴脏,你不介意吧?你真是个好孩子,我早就看出来了。
那天,我记不准是哪一年了,可能是戊申年。那天我去柳镇的码头上等邮差,去早了,跑到福居家的茶馆里要了一碗碧螺,一边吃一边看窗户。窗户对着河汉,来来去去的都是小船,船上有猪、酱菜桶和鱼鹰,也有个把女人,一摇而过。我十六岁,喜欢看打架,喜欢看女人的脸蛋子和胸脯,当然,还有屁股一。别跟我皱眉毛,你不喜欢看吗?这就对了。我早就说过,你是个好孩子。你知道不喜欢看女人屁股的人喜欢看什么东西吗?我嘴脏,可是我还得说,他们喜欢看茅坑里自己拉出来的屎!他们是蛆,让他们看去吧。我们是人,我们只看有意思的东西。兔息子,你说对么?
女人立在船上过去,摇将的样子让我在白天也止不住做梦,都是丑梦。我梦见自己贴着女人肥嘟嘟的后身与她一块儿摇,我和她摇成一个人了。不怕你笑话,我昨天还做了这种梦,可惜抱的不是人,是一只细巴溜长的野狐狸,是公是母我都没弄清呢!我说的事有意思么?
你要觉着没意思,我就不说了。这世上跟我同岁的人还有几个?我是九二年生人。九二年,你算算吧。他们和她们都在土里烂成了泥,不小心让人挖一块骨头出来,都给当成羊骨头和猪骨头,没人再拿他们当人。我该知足了。多嘴多舌不是好兆,老人多嘴多舌就是活不长了,那是老天爷在催他的命呢!
孩子,你把茶杯给我递过来。
谢谢,把痰盂也端过来二你耳朵真大。
你有福。
你知道我的小名么?
我小名叫耳朵。
你摸摸它,像什么?
对,海参。&rso;咱们刚才说到哪儿了?我不怕多嘴多舌,不管死人和老天爷乐意不乐意,也得容我把话说完。我不比你们年轻人,说谁的时间有的是,当一年哑巴也没关系。我是说一句少一句,一天也不能耽误了。我不能让这么有意思的事情烂在肚子里,我得说。实话告诉你吧,你爱听不爱听都没关系,我冲着这堵增讲故事可不是一年两年了!
墙上有女人。
不信你看。
你是个瞎子!
我都懒得张嘴了。
那不是屁股,那是去年夏天漏的雨水。你不能用眼睛看,得用心。只要心思对了,闭着眼睛也能看见常人看不到的东西。你猜猜我现在看见什么了?
年轻人脸皮薄,我不能告诉你。
我看见了一个y字。
y,你懂吗?
福居家的茶馆卖水,还有一绝,&iddot;是给茶客梳头。你刚坐下,小厮就凑过来解你的辫子,你在前边喝他在后边梳,哪痒痒了用手指指,&iddot;}梳子齿儿马上就能刮过去;别担心头皮渣子脏了茶碗,他早就往你脑袋上抹了粘乎乎的芝麻油了。阔不清老福居凭什么把两样不相干的生意做到一处,只知道人们都喜欢亮晃晃地从那里走出来,为了这点儿气振他们得多付两碗茶钱呢。
茶馆傍着柳镇的西街,走过码头的空场,是东街,那边花花绿绿的什么都卖,卖的最俏的是肉,女人的肉。那些把芝麻油味儿带过去的人,是穷酸的漂客。他们办完了事还回来。一口气能喝于一壶茶水,喝够了把嘴一抹,一五一十吹嘘他干了什么,怎么干的。说得高兴了,他们能把条凳比做女人,手是手脚是脚地演起来。福居家的茶馆不光卖水梳头,还是个诲y的去处呢。不为这个我也不去喝那么贵的茶。以后我才知道,娟寮里的茶更贵,用老缥客的话说,一碗人血也不过如此了。他们缥以前漂以后为什么到福居那里去,你该明白了吧?
他们缺钱。
我也缺钱。我是乡下来的仆人。我是愉镇曹如器曹老爷家的奴才。曹老爷是远近闻名的绅士和财主,我不能给他丢了面子口我不喝本地产的绿针,我要了外省舶来的碧螺。我不看那些下作的比划,我看窗户外头的船,我看着船上的女人做我自己的梦。可是,茶客们的脏话我一个字也没漏掉。有人在吹牛,说他靠着一瓶洋洒,干厂柳镇东街里最值钱的黑鹰,算那天他一个小钱没花,已经白操了她七天了。
老福居带头嚷嚷:杂种操的你放屁里那人忙说:我要说谎就不是人,她贪酒!
老福居说:七夭?除非你宰了她,jian尸!
茶馆里笑翻了。我不懂什么叫jian尸,可是我r一下子想到了黑鹰的脸蛋子和两条长腿,脊梁沟里一阵苏麻。老福居的嘴可真厉害。他对我倒很客气,_他知道我是谁。他给我续水的时候很小心,让我直觉着自己是个有钱人。
他说:耳朵,你们家老爷近来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