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与儿女辈道述家中琐事,知吾弟辛苦异常,凡关孝友根本之事,弟无不竭力经营。推各家规模,总嫌过于奢华。即如四轿一事,家中坐者太多,闻纪泽亦坐四桥,此断不可,弟曷不严加教责?即弟亦只可偶一坐之,常坐则不可。蔑结轿而远行,四抬则不可;呢轿而四抬,则不可入县城、衡城,省城则尤不可。湖南现有总督四人,皆有子弟在家,皆与省城各署来往,未闻有坐四轿。余昔在省办团,亦未四抬也。以此一事谁之,凡事皆当存一谨慎俭朴之见。
八侄女发嫁,兹寄去奁仪百两、套料裙料各一件。科三盖新屋移居,闻费钱颇多,兹寄去银百两,略为资助。吾恐家中奢靡太惯,享受太过,故不肯多寄钱物回家,弟必久亮之矣。&iddot;
致澄弟同治二年十一月十四日安庆
&iddot;沅弟有功于国,有功于家,干好万好;但规模太大,手笔太阔。每代起一祠堂,别家恐无此例,当设法裁减。
&iddot;弟之直人人知之,其能忍则兄独知;廉人人料之,其不俭则兄所不及料也。
&iddot;莫怕寒村二字,莫怕悭吝二字,莫贪大方二字,莫贪豪慡二字。澄弟左右:
十一月十一日朱斋三来,接十月初六日一函,具悉一切。围山嘴桥,稍嫌用钱太多。南塘竟希公祠宇,亦尽可不起。湖南作督抚者,不止我曾姓一家。每代起一祠堂,则别家恐无此例,为我曾姓所创见矣。沅弟有功于国,有功于家,干好万好;但规模太大,手笔太阔,将来难乎为继。吾与弟当随时斟酌,设法裁减。此时竟希公祠宇,业将告竣,成事不说;其星冈公祠及温甫、事恒两弟之祠,皆可不修,且待过十年之后再看(好从慢处来),至嘱至嘱。
余往年撰联赠弟,有&ot;俭以养廉,直而能忍&ot;二语。弟之直人人知之,其能忍则为阿兄所独知;弟之廉人人料之,其不俭则阿兄所不及料也。以后望弟于俭字加一番工夫,用一番苦心,不特家常用度宜俭,即修造公费,周济人情,亦须有一俭字的意思,总之爱惜物力,不失寒士之家风而已。莫怕寒村二字,莫怕悭吝二字,莫贪大方二字,莫贪豪慡二字,弟以为然否?
温弟妇今年四十一岁,兹寄去银一百、燕菜二匣,以为贺生之礼。其馀寄亲族之炭,敬芝圃之对,均交牧云带回。此间自苏州克复、苗沛霖伏诛后,诸事平安,即问近好。
致澄弟同治二年十一月廿四日安庆
&iddot;李少荃在苏州杀降王八人,最快人意,戈登亦无加之何也。
&iddot;弟家人客太多,渐趋奢华,此后总领步步收紧。
&iddot;有福不可享尽,有势不可使尽。总之家门太盛,人人须记此二语也。
&iddot;禁坐四轿,先从星冈公子孙做起。澄弟左右:
十一月十七日接弟十月廿八衡州一缄,具悉一切。此间近事,推李少荃在苏州杀降王八人,最快人意,兹将渠寄总理衙门信稿一件,抄寄弟阅。戈登虽屡称欲与少荃开仗,少望自度力足制之,并不畏怯,戈登亦无如之何,近日渐就范围矣。
衡州之粤盐,只禁船载,不禁路挑,弟所见,极为有理。江西新城县,亦为禁闽盐之路挑,竟被私贩将委员殴毙。现在衡州每挑既补二百四十,若再加亦必激变。从前道光年间,衡州严禁粤私,从未禁遏得住。将来新章到衡,弟可与府县及厘卡说明,只有水卡查船载之私,每斤加作八文;其陆卡查路挑之私,概不再加分文。亦不必出告示,亦不必办公牍,但得水卡一处稽查,便算依了我之新章耳,兹将新刻章程三本寄回。
弟家之渐趋奢华,闻因人客太多之故,此后总须步步收紧,切不可步步放松。禁坐四轿,姑从星冈公子孙做起,不过一二年,各房亦可渐改。总之,家门太盛,有福不可享尽,有势不可使尽,人人须记此二语也。&iddot;
致沅弟同治三年四月十三日安庆
&iddot;弟肝病已深,不胜焦虑。金陵迟迟尚无把握,不入耳之言语纷至迭乘,余尚温郁成疾,况弟之劳苦百倍阿兄乎?
&iddot;此病必须将万事看空,毋值毋怒,乃可渐减。蝮蛇螫手,则壮士断其手,所以全生也。吾兄弟欲全其生,亦当规恼怒如蝮蛇,去之不可不勇。沅弟左右:
十三日接弟初十日书,有云肝病已深,痢疾已成,逢人辄怒,遇事辄忧等语,读之不胜焦虑。今年以来,苏浙克城甚多,独金陵迟迟尚无把握;又饷项奇绌,不如意之事机。不入耳之言语纷至迭乘。余尚愠郁成疾,况弟之劳苦过甚百倍阿兄,心血久亏数倍于阿兄乎?余自春来,常恐弟发肝病,而弟信每含糊言之,此四句乃露实情。此病非药饵所能为力,必须将万事看空,毋恼毋怒,乃可渐渐减轻。蝮蛇螫手,则壮士断其手,所以全生也。吾兄弟欲全其生,亦当视恼怒如蝮蛇,去之不可不勇,至嘱至嘱。
余年来愧对老弟之事,惟拨去程学启一名将,有损于阿弟。然有损于家,有益于国,弟不必过郁,兄亦不必过悔。顷见少荃为程学启请恤一疏,立言公允,兹特寄弟一阅,请弟抄后寄还。又饷绌情形一片抄阅,即为将来兄弟引退之张本。
淮北票盐、课厘两项,每岁共得八十万串,拟概供弟一军。此亦巨款,而弟尚嫌其无几,且愧对万忠,盖亦眼大口大之过。余于咸丰四五六七八九等年,从无一年收过八十万者,再筹此等巨款,万不可得矣。&iddot;
致澄弟同治三年四月廿四日安庆
&iddot;官运极盛之时,子弟经手公事格外顺手,然闲言怨谤即由此起。
&iddot;当于极盛之时,预作衰时设想;当百事平顺之际,预为百事拂逆地步。
&iddot;弟此后到长沙、衡州、湘乡等处,总以不干预公事为第一义。
此阿兄阅历极深之言,望弟记之。澄弟左右:
廿三日接弟四月初十日由衡州发信,可谓神速之至。其初一之信,并茶叶、青布等件,尚未到营。弟料理蕙妹丧事,又须照料黄家侯婿之丧,兹又赴衡州经营米捐之事,可谓劳苦已极。然捐务公事,余意弟总以绝不答言为妙。凡官运极盛之时,子弟经手公事,格外顺手,一倡百和,然闲言即由此起,怨谤即由此兴。吾兄弟当于极盛之时,预作衰时设想;当盛时百事平顺之际,预为衰时百事拂逆地步。弟此后若到长沙、衡州、湘乡等处,总以不干预公事为第一义。此阿兄阅历极深之言,望弟记之。
此间近状平安。常州、丹阳克复,只剩金陵一孤城,馀则江苏全省,一律肃清。鲍超马步万六千人,即日上援江西,将由九江先赴瑞、临,以便兼顾湖北之崇、通、兴、冶,湖南之巴、平、浏、醴。内人咳嗽大愈,纪泽亦已复元。惟沅弟肝病颇深,心血太亏,若金陵月内即充,病可不医而全取耳。家中书有《历代帝王年表》,齐召南所编,约四本,末一本《明纪》,系阮福所编,请告朱金权查出付来。黄金堂下手之竹,务须大删,每二尺宽乃可留一根。柞树尤宜多芟,否则愈密愈不长也。&iddot;
致沅弟同治三年八月初五日安庆
&iddot;立德立功立言为三不朽,自周汉以后,罕见以德传者,立功如萧曹房杜……,立言如马班韩欧,古今曾有几人?但求尽吾心力之所能及,而不必遽希千古万难攀跻之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