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她了,莫非她母女之间,有什么事情吗?廷栋越想越疑。正好姚老太太当春华去后拿起桌边拐杖,起身待走。宋氏便拦住道:&ldo;随她去吧,成天地只听到她说病,也管不了许多。&rdo;廷栋听着,这太不像作母亲的话,便道:&ldo;孩子不能无故不吃饭,总有什么原因吧?&rdo;姚老太太撑着拐杖向里走,一面哆嗦着道:&ldo;是啊!怎么好好儿的不吃饭呢?&rdo;宋氏就在这个当儿,叹了一口气。廷栋看这情形,更是增加了疑惑。
吃完了饭,待到宋氏进卧室去了,自己也捧了一管水烟袋,慢慢地踱了进来。闲闲的作个并不怎样介意的神气,却喷着烟向宋氏道:&ldo;孩子心口痛,你去看看怎么样了?若是痛得厉害,家里还有沉香末,找点出来,给她冲酒喝下去。&rdo;宋氏将床上放着一大堆洗晒过的衣服,自去一件件地折叠好了,放到衣橱子里去,对于廷栋的话,许久才答应了四个字,&ldo;不要紧的。&rdo;廷栋道:&ldo;胸口痛这个病,很厉害的,一阵痛来,可以把人痛死,你怎么说是不要紧的?&rdo;宋氏正有~口气想叹出来,看了廷栋~眼,又忍回去了。于是有气无力的答道:&ldo;你去看看就知道。&rdo;
廷栋一想,这话里有话。就捧了水烟袋向春华卧室走来。走的时候,在路上已是连连咳嗽了三四声。走到卧室外面的时候,站住了脚,又咳嗽了两声。这才问道:&ldo;春华,胸口痛好一点了吗?&rdo;春华伏在床上睡着,姚老太太扶了拐杖,坐在床沿上,一点声音都没有。还是姚老太太道:&ldo;她睡了,大概不怎样要紧吧?&rdo;廷栋这才慢慢地走进来,见春华和衣伏在床上,两手扶了大枕头,用被角盖了脊背,倒是像个害心口痛的样子,看不出所以然来。倒和老太太说了几句闲话,然后走了。不过他听了宋氏的话,总想到其中另有原故,当日晚上,因正是讲书出课题的时候,也不能在家里多耽搁,抽了两袋水烟,也就走开了。到了次日,将上午的功课,料理已毕,记挂着这个娇娃,便又赶了回来吃午饭。当饭菜都摆上了,却不看到春华出来。便道:&ldo;春华还是心口痛吗?怎么不出来吃饭?&rdo;姚老太太道:&ldo;你今天才知道啦,这孩子常是不吃饭的。不必叫她了,大概又睡下了。&rdo;廷栋的小儿子,两手抓住了桌子档,正向凳子上爬,便道:&ldo;姐姐没有睡,在看书呢。书上画了好多菩萨,好多妖精,姐姐不给我看。&rdo;廷栋听到,不觉心里一动,这是什么书?莫不是新出的肖像小说?老实说,这种书若让姑娘看到了,那只会坏事,不会好的。便对他儿子道:&ldo;把你姐叫来了,才许上桌吃饭。去!&rdo;那孩子看看父亲的脸色是板着的,那敢耽搁,跳下凳子来,梯梯突突,跑了一阵响,跑了进房去,就把春华拖了来。
春华手扶了板壁,望了桌上皱着眉道:&ldo;我吃不下饭去,弟弟硬要把我拉了来做什么?&rdo;大家都坐上桌子了,廷栋扶了筷子碗,向春华望着道:&ldo;你为什么又不吃饭?&rdo;春华偷看父亲的颜色,并不怎样的和悦,便低了眼皮,不敢向父亲看着,低声答道:&ldo;我胸口痛还没有好,吃下饭去会更难过的。而且我心里就不想吃饭。&rdo;廷栋道:&ldo;你既是胸口痛,你就好好地在床上躺着,为什么还要看书?&rdo;春华道:&ldo;没有看书。&rdo;那小孩子却用两只手拍了桌子道:&ldo;她看书的,她看书的,书上还有妖精呢!&rdo;说到这里,他撅了嘴道:&ldo;你不给我看啥!我会给
你告诉。&rdo;春华听着,不由红了脸,廷栋道:&ldo;你病得饭都不能吃,还看什么书呢?你看的是什么书?&rdo;说着,只管向春华周身上下瞧着,她如何答复,这倒是可注意的了。
第十八回智母重闺防闲侦娇女酒徒肆醉舌巧触莽夫
春华偷看小说的这一件事,为时不久,向来守着秘密,没有人知道。自己也觉得处处提防,不会走漏消息的。现在父亲突然地问起这件事来,事先不曾预备,倒不好怎样答复。廷栋正了面孔问道:&ldo;你弄了什么书来看?&rdo;春华低声道:&ldo;我没有看什么新书呀,在家里的,还不是那些读的书。&rdo;廷栋道:&ldo;你弟弟说:书上画着有人,那是什么书呢?&rdo;
春华道:&ldo;除非是那部幼学,上面有些图画,此外哪里有画图的书呢?&rdo;廷栋虽然依旧不放心,可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转了话锋道:&ldo;我今天才知道你常是不吃饭。年轻的人,正在发育,常是不吃饭,那成什么话!你勉强也得搭几口,坐下来吃!&rdo;说着,用筷子尖指了下方的凳子,那意思就是要她坐下来。春华并没有病,勉强吃几口饭,总是可以的,现在看到父亲有点发怒的神气,不敢十分违抗,就盛了半碗饭,坐在下方吃。
这餐饭不曾完毕,只见毛三叔又是笑嘻嘻撞跌了进来,在天井里就叫道:&ldo;相公,我的事情成了,特意来跟你老报个信,明天我就搬到卡子上去住了。&rdo;他口里说着,身子径直地向前走,又忘了过门槛,扑咚一声右脚绊着。这次他多少有一点提防,当身子向前一复的时候,他赶紧抓住了门,总算没有栽了下去。
廷栋尽管是不想笑,不由得不笑,只好将笑容一变,变成了冷笑的样子,接着就叹了一口气道:&ldo;只凭你这副冒失样子,就不应该混到饭吃,倒是李老爷有容人之量,居然用你了,李老爷派了你什么事呢?&rdo;毛三叔道:&ldo;李老爷说:座船上还少一个打杂的,叫我在座船上打杂(内河厘局,局所在岸上,查禁偷漏,或有不便。河边舶船一只,居一部分查税之员役于其中,名日座船),一个月薪水六吊钱,伙食还是局子里的。&rdo;
廷栋道:&ldo;事情你或者做得下来。但是李小秋为什么给你荐这个事,必定是你找得他没奈何吧?&rdo;毛三叔道:&ldo;我刚才进来,看到他还在门口散步,你不信,可以把他叫进来问。&rdo;廷栋点着头道:&ldo;问问也好,若是他在门口,你就把他叫了进来。&rdo;毛三叔现在被小秋抬举是做了船上打杂的,直觉得小秋是尊活佛,立刻跑到外面来直奔到小秋面前去,向他笑道:&ldo;相公请你去说话呢。&rdo;
小秋远远地站在一堵篱笆边,正对了先生家一只屋角出神。因为听到屈玉坚说过师妹正是住在那屋角下面一间屋子里呢。毛三叔突然地跑来,说是先生要见,立刻张口结舌的道:&ldo;什……什……什么事?&rdo;同时心房乱撞乱跳。毛三叔笑道:&ldo;相公叫你去说几句话。不相干。&rdo;小秋料是躲不了,只好硬着头皮跟了他去。
廷栋家已是吃完了饭,大家散坐在堂屋里。春华听说叫小秋去了,更是不走,在父亲对面一张椅子上坐着。小秋走到天井里,心里连叫不好。先生有话不在学堂说,春华也在这里,莫非有什么事要对质的。脸上阵阵的红着,脊梁上只管出汗,一步挪不了三寸,走到堂屋里来。廷栋正了面色捧了水烟袋,老远地就把眼睛瞪着,不由得小秋心里不加紧地跳了起来。廷栋等他走到面前,才道:&ldo;我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不过你一番好意把毛三哥荐到卡子上去,你不怕他闹出事来,连累了你吗?&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