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义玄脾气最火爆,厉声号召众人:&ldo;始议中宫废易之事以来,上自天子下至同僚,三次劝说长孙无忌,也算仁至义尽了。无忌刚愎自负目空天下,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啊!事已至此索性硬碰硬,咱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怕他不成?&rdo;
&ldo;对!跟他斗!&rdo;李义府、侯善业等人反应激烈;却仍有不少人蹙眉凝思,拿不定主意‐‐毕竟长孙无忌是顾命大臣,自先皇之时便手握大权,又有李道宗、宇文节等前车之鉴,要下决心和这么个铁腕人物作对,岂是容易之事?
许敬宗冷眼旁观,见人心还不够齐,终于缓缓开口:&ldo;丰收之年,田舍翁多打几斗粮尚且易妇,而圣上欲改易皇后竟不能。为什么?&rdo;说到这儿他扫视群臣,捶胸顿足放声大呼,&ldo;当今天子被权臣所制,还不如一个田舍翁啊!我辈食君禄、报皇恩,若不能救社稷于水火,何颜立于天地间!&rdo;
&ldo;是啊!&rdo;霎时间群情激奋,呐喊声直冲霄汉……
四、最后时刻
当许敬宗当众嚷出&ldo;田舍翁多收十斛麦,尚欲易妇;况天子欲立后,何豫诸人事而妄生异议乎&rdo;这句话的时候,争斗已完全变味。立不立武媚为后已经不重要了,这已经演变成了一相权力之争。
许敬宗、李义府等人虽远不及长孙无忌地位尊贵,但是他们打出一面无敌的旗帜‐‐维护皇权!这是一面道义的旗帜,因为皇帝原本就应该拥有至高的权力,无忌专权是有悖纲常的,无数正人君子为之热血沸腾;同时这也是一面利益的旗帜,因为拥护者就是皇帝的支持者,无忌及关陇群臣一旦倒台,便有升官发财的机会,无数龌龊小人为之舞蹈癫狂。
长孙无忌的本钱在急剧缩水,站在他身边的还有谁?尚书右仆射褚遂良自然是共同进退的知己,还有韩瑗、来济;中书令崔敦礼已病得爬不起来;尚书左仆射于志宁谨小慎微,有他无他没什么区别;至于司空李,只要不来作对就阿弥陀佛啦!当然还有关陇之臣,但这群人已经分裂,自从他诛杀李恪、李元景,流放李道宗、宇文节,一部分人已经渐渐疏远了他,特别是皇室宗亲几乎视他为敌人,就剩高履行、高真行、长孙诠等兄弟,还有裴行俭等少数亲信了。
渐渐恶化的情势下,长孙无忌已有些慌张,许敬宗、李义府现在几乎是公然在讨论怎么对付他,为此他也必须召集亲信商量对策。可是谁也没有好办法,长安令裴行俭甚至气得大骂,说皇帝被武媚迷惑,长此以往大唐社稷将乱。一场密会无果而终,然而转天就有人告发,说裴行俭毁谤朝廷、诅咒皇帝,令无忌震惊的是,上书弹劾之人竟是御史中丞袁公瑜。
直到此时长孙无忌才明白,难怪自己府中之事连续泄露,难怪袁公瑜一再声称崔义玄毫无异动,原来人家根本就是一伙的。裴行俭很快贬为安西都护府长史,被李治一脚从长安踢到了遥远的西域。更为可怖的是,不单裴行俭一人,他们所有人的言论都被袁公瑜获知了,无忌再也不敢召集密会。与此同时,他们手中的权力也开始失灵‐‐中书省王德俭、李安期以至刘祥道等人已经联起手来,门下省的给事中薛元超乃皇帝挚友、李孝逸是淮安王李神通之子、都已不听从命令。既然宰相们联手可以架空皇帝,同样的道理,下属之人同仇敌忾一样可以限制宰相。
九月朔日,太极殿的大朝会异常庄严,宛如这深秋时节一般充盈着肃穆之气。李治正襟危坐于御座之上,目不斜视,身姿挺拔,龙袍冠冕熠熠生辉,连面前的旒珠都一动不动;百官乌纱朝服神色恭敬,一个个举笏出班,朗声奏报:&ldo;洛州大雨,道路不通,京师米价暴增贵,请于东西二市置常平仓,平准粮价。&rdo;
&ldo;大食国(阿拉伯)遣使朝贡,现已过兰州。&rdo;
&ldo;大军粮草军械齐备,将于本月择吉出征,恭请陛下率百官驾临玄武门,激励将士,为程大将军践行……&rdo;
长孙无忌坐在朝班之首,也是一动不动。相较高高在上的李治,他更像是一座山,一块横亘在大道上无法逾越的高山,虽经日月风霜的消磨已渐渐有点儿风化,其坚硬本色不改。不过事到如今他也感觉到朝堂的气氛变了,奏言的大臣没有似以往那样偷偷瞟他,没有看他脸色行事‐‐或许大山是不可逾越的,却可以从旁绕过。
紧挨在无忌身边的是司空李,依旧一脸漠然的表情,仿佛什么事儿都与他无关,自称病以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今日能来参加朝会已属难得。真正病得不轻的是崔敦礼,都三个月没瞅见他了。于志宁则一直低着头,似有想不完的心事;褚遂良、韩瑗、来济各在朝班之中,也都面有忧色。
百官的奏报不多时便结束,李治也终于有了一丝动作,倾身审视满朝文武:&ldo;还有无进言之事?&rdo;
下面一片沉默。
&ldo;卫尉卿许敬宗。&rdo;
&ldo;臣在……&rdo;
李治的口气甚是和缓:&ldo;爱卿擅诗文,又精于典章,曾为东宫右庶子。卫尉卿虽属要职,却是掌管军械、仪仗之事,由爱卿担当未免不大相称。朕践祚之初,你担当何职?&rdo;
许敬宗回道:&ldo;礼部尚书。&rdo;若不是担任礼部尚书,图财卖婚兴许还不至于贬到外地,蹉跎了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