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悟之后王皇后害怕了,毕竟自己无宠又无儿,连有宠又有儿的萧淑妃都叫媚娘斗倒了,自己岂是对手?媚娘几乎被李治视为唯一,而她在宗室中似乎也不乏亲缘之助,至于其他嫔妃乃至宦官、宫女竟无人不念她好!照此情势发展,东宫之位、皇后之位早晚要归她母子。
怎么办?怎么办?王皇后方寸大乱,急请其母魏国夫人入宫,又向舅父柳奭问计,最后得出一个对策,那便是抢先立储。
皇家建储的规则是&ldo;有嫡立嫡,无嫡立长&rdo;,既然皇后无宠,也就没希望生儿子,嫡系无子,立长则为正理。李治现今五个儿子中最年长的是陈王李忠,其母刘氏本是一介宫女,身份低微,也不受李治重视,威胁不到皇后。只要把这个李忠扶上太子之位,便断绝了李弘前进之路,媚娘也就无法母以子贵,王皇后的位子自然保住了。三人拿定主意,事不宜迟柳奭当即上书,请立李忠为太子。
李治看完奏疏仅仅付之一笑‐‐当初把媚娘接回宫,说到底便是针对淑妃;如今见媚娘受宠生了儿子,又要抢立储君遏制媚娘。为了这个名不副实的皇后之位,王家、柳家朝秦暮楚,无所不用其极,真叫人厌恶!夫妻子嗣之事决于朕,你们枉费心机又有何用?
他根本没把柳奭的奏疏当回事,看过就扔一边了。然而没过几日,又有一份韩瑗的奏疏递到他面前,措辞几乎和柳奭的一模一样。这次李治感到不对劲了‐‐柳奭奏请是为了自己外甥女,韩瑗又为什么?需知韩瑗不仅是门下省的副长官,还是长孙无忌的姻亲。难道这件事又有无忌和关陇一党的影子?
李治已预感不妙,如果背后之人真是无忌,有何应对之策呢?没办法,只能躲、只能拖!无论朝堂上柳奭以何等迫切的目光注视他,他都视而不见;散朝之后他也依旧到立政殿享受天伦之乐,只是每当抱起弘儿时总是不免内心惶惶。
预感这种东西总是好的不准、坏的奇准!装傻充愣一个月,该来的还是要来,第三轮奏疏送到,这次出马的是褚遂良。看罢这份奏疏,李治终于确认了猜测‐‐万事就怕动念,他既默许媚娘给儿子取名为李弘,便有偏爱之意,虽然他从没向媚娘承诺什么,可这是心有灵犀不言而喻的,等待亲政等待时机,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事。现在无忌和褚遂良插手,他和媚娘共同的愿望便要就此终结?难道身为&ldo;日月光华,弘于一人&rdo;的天子,连自己后嗣之事都不能做主?
李治再没有心情去立政殿了,散朝后他默默回到甘露殿,想独自思忖对策。哪知刚迈进殿门,却见王皇后和几位嫔妃已恭候多时。
&ldo;陛下。&rdo;皇后的面容比先前憔悴许多,虽然还努力保持着挺拔的姿态,但秀眉微蹙、凤眼微垂,粉妆也不似平日那般细致,明显透着几分忧郁和仓促,&ldo;立储之议……&rdo;她刚刚开口,却见李治眼中已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敌意。
皇后心头一沉,可立储之议因她而起,外朝宰相已行动,她岂能不配合?万般无奈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ldo;东宫无主国之隐忧,忠儿品性纯良又年龄最长,妾恳请立其为嗣。&rdo;
&ldo;愿陈王为嗣。&rdo;其他嫔妃也低声附和着,李孝之母郑氏、上金之母杨氏皆在其列。她们未必同皇后一心,可人家是后宫之主,又有宰相为外援,皇后硬拉她们凑数,她们敢不来么?
李治的目光越发冰冷‐‐前廷宰相逼迫,内宫皇后进言,这不是串通结党是什么?
王皇后唯恐这说辞无法服人,又补充道:&ldo;陛下已逾舞象之年,东宫之位不宜久虚,忠儿年长且贤,立之为嗣上慰列祖列……&rdo;或许她自己也感到此举逼君太甚,底气越来越不足,声音越说越低。
李治双目炯炯,由怨恨变为厌恶,又由厌恶化作鄙视‐‐到今天这一步,还有什么夫妻情分?还有什么值得顾及周全的?他轻轻冷笑一声,再不瞅皇后一下,转身便走。
&ldo;陛下!&rdo;皇后忍不住呼唤道,&ldo;臣妾这也是……&rdo;这也是迫于无奈?此言如何出口?
&ldo;知道,朕理解你的苦心!你走吧。&rdo;李治头也不回一下。
皇后听出他的揶揄奚落之意,还是苦劝道:&ldo;您答应了吧,此事元舅也乐观其成……&rdo;
李治根本不再理睬,转而厉声吩咐道:&ldo;云顺、云福,朕要休息会儿,无事叨扰的闲人都给朕打发走!&rdo;说罢踱步进了侧室。
王皇后就这样没滋没味地被撵出了甘露殿,当她缓步走下殿阶时,因为心不在焉险些栽倒,一向端庄桀骜的她终于露出了垂头丧气之相‐‐就算抢立之事得逞,她和李治的关系也毁了,就为这个母仪天下的虚名,值得吗?可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已至此只能坚持……
群臣上书不见答复,皇后劝谏自取其辱,长孙无忌的发难很快便来了。过去没几日,两仪殿一次常朝结束后,除称病修养的李外七位宰相长孙无忌、褚遂良、张行成、高季辅、于志宁、宇文节、柳奭一并留下,声称有要事请奏。
早晚得闯这一关,李治已有准备,待群臣退出后主动开言:&ldo;列公有何参奏?莫非还是因为立储之事?&rdo;说着他的目光已直率地扫向柳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