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满腹苦水又憋了回去:&ldo;你是四妃,还不满足?&rdo;
&ldo;臣妾没说不满足。&rdo;萧淑妃秀美微挑,阴阳怪气道,&ldo;我是说陛下乃皇后之子,生来就尊贵。素节不一样,陛下再爱也非中宫所出,那帮乳母保傅都是势利眼,交他们照看我怎能安心?再说这宫里还有没生养过的,瞧我生下素节,早恨得牙根痒痒,谁知道安的什么心?素节若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活活痛杀我。&rdo;
宫里没生养过的嫔妃很多,可李治明白她矛头对的是谁,不禁有些着恼:&ldo;皇后纵然有些孤傲,却没有坏心肠,不会朝孩子下手。&rdo;
萧淑妃却得意而笑:&ldo;我也没说是她,你怎就想到她了?可见有几分可疑,倒要防着些。&rdo;
李治一丝谈心的兴致都没了:&ldo;算了……给朕拿些吃的来吧。&rdo;
不多时萧淑妃双手捧了只玉碗来,李治一见是红枣莲子粥,甚感欣慰。宫中膳食自有尚食局掌管,并无私设灶厨的道理,但萧淑妃有三个孩子又偏要自己照顾,饮食方面甚是麻烦,加之宠冠后宫,谁也不敢不给她面子,于是尚食局单派做饭的人到淑景殿随时伺候。这碗粥煮得烂烂的,明显是给两位公主吃的,早晨熬的这会儿已凉透,天气炎热正合口,而且还加了蔗糖,更添滋味‐‐秦汉以来中土之人所食皆是饴糖,质粗且涩,虽有甘蔗也榨后取其甜汁,蜂蜜虽好但采集太麻烦,多亏玄奘法师西游天竺,不但取回佛经,也将天竺国熬制蔗糖之法带回大唐,近年来宫廷自制蔗糖,专供天子后妃享用。
李治确实饥饿,加之味道可口,不多时便吃下半碗,大快朵颐。萧淑妃见他这会儿吃得高兴,讪讪凑到他身边:&ldo;陛下,素节封王之事您思忖得如何?&rdo;
&ldo;嗯。&rdo;李治边吃边道,&ldo;已同舅父商量过,待办完父皇忌日和新城出降两件事便给素节封王。&rdo;
&ldo;封号拟定没有?&rdo;
&ldo;还没呢。&rdo;李治只顾填肚皮,搪塞道,&ldo;到时候再说。&rdo;
萧淑妃轻轻搂住他肩膀:&ldo;陛下觉得雍王如何?&rdo;
&ldo;嗯?!&rdo;李治把碗放下了,&ldo;不妥吧?&rdo;诸皇子以大州为封号,天下比州可封,唯独雍州必须三思。因为长安就在雍州境内,以京畿之地作为封号未免惹人遐想。昔日李承乾为太子,李泰因得宠而加封雍州牧,储位之争自此而始。前车之鉴不远,怎好轻用?&rdo;
萧淑妃却道:&ldo;臣妾晓得,中宫长子为太子,中宫次子为雍王。可皇后现在不是没生养么?先叫咱素节当雍王,日后皇后有了儿子再改封。&rdo;她心里算盘拨得分明,李治根本不喜欢王皇后,莫说生两个,照这样下去一个也生不出来。现今四个皇子,素节虽然最小,但李忠、李孝、李上金皆宫婢所生,他们的母亲即便晋封也不过是美人,无法与淑妃想比。只要李素节占据雍王之位,将来不愁没机会入主东宫。
李治怎会瞧不透她的如意算盘?平心而论,他与萧淑妃耳鬓厮磨,感情深厚,对素节已十分宠爱,甚至改易皇后他也乐观其成。但淑妃这样迫不及待地筹划,令他很不痛快‐‐好歹也夫妻近七年了,除了玩玩闹闹就是儿子的事,难道就没点儿默契?本来水到渠成的事何必搞得那么露骨,那么迫不及待?我连朝政大权还没摸到手呢,你们就算计着我死后龙位归谁?究竟在不在乎我?我的难处你们谁问过?
&ldo;还剩半碗呢,怎不吃了?&rdo;
李治把羹匙往桌上一拍:&ldo;天竺蔗糖虽然好,若是天天吃也总有吃腻的一天。&rdo;
萧淑妃根本没品出这话的弦外之音:&ldo;下次我给陛下做别的……别动,你脸上沾了点儿。&rdo;说着揽住李治的脖子,顺着肩膀往下摸索,朱唇轻轻凑过来,亲了亲他的脸颊。李治的烦躁似乎被她的爱抚平复了许多,也侧过身吻着她的脖子。
萧淑妃感觉痒痒,发出一声妩媚的娇笑,将他紧紧抱在怀中:&ldo;我再给陛下生个孩儿如何?您若不愿封素节为雍王,那就把这封号留个咱们老二。&rdo;
听见这句话,李治的爱欲之火熄灭了!
萧淑妃仍不悟,还是紧紧搂着他求欢。李治已没这个心思,只觉天气闷热,两人抱在一起烫乎乎、黏糊糊的,皮肤油腻发黏,呼吸浑浊燥热,很不舒服。他抬手想挣开淑妃的怀抱,却不慎碰到桌上那只粥碗‐‐&ldo;啪&rdo;的一声轻响,玉碗落地摔成碎片。
&ldo;哇……&rdo;隔壁立时传来婴孩的啼哭声。
&ldo;素节!&rdo;淑妃抽身去看孩子。几个宫女也奔进来跟着哄孩子,还有人收拾摔碎的碗。一片混乱中李治起身,不言不语踱了出去。两个小公主喊着父皇,宦官也朝他施礼,他竟全未理睬,径直出了院门‐‐这里寻不到他想要的安慰。
刚离开淑景殿没行几步,忽见远处走来一队宫女宦官,李治一望便知是王皇后。这位皇后颇有一国之母的风范,哪怕在宫里随便走走也要摆足仪仗,多热的天气她手底下人也要穿得规规矩矩,走得整整齐齐。李治不想与她碰面,所幸没带从人,忙藏到一棵大树后。
皇后一行人做梦也不会想到堂堂天子会躲在树后,谁也没注意,只管往前走。李治偷偷窥见妻子从不远处走过,一身正装昂首阔步,那张面孔清秀而冷峻,虽说贵气凌人,但双眸却显得空洞,她生活得并不幸福。李治转身倚着树,重重叹了口气‐‐皇后并非不美丽,也并非不贤惠,只是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矜持,无论喜怒哀乐,都无法摆脱这种从小养成的强烈自尊,即便心里一团火,脸上却挂着冰霜。他并不讨厌皇后,甚至曾尝试着去爱,可是太累了,他们俩的性格注定无缘,这样的夫妻生活已变成负担。他无力摆脱皇后,这桩婚姻毕竟是父皇决定的,更何况她背后还有两位舅父;他也不愿接近皇后,唯恐一时的冷漠或气愤让彼此更痛苦,矛盾更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