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百官的讶异目光中他快步出班,举笏进言:&ldo;贺鲁狼子野心,朝廷再加宣抚,只会助长其骄狂,促其速反。&rdo;
这次褚遂良不再客气,当即反驳:&ldo;江夏王所言差矣!当年贺鲁势穷来投,全赖先帝恩赐,乃有立锥之地。禽兽尚知感恩,况乎西地胡人民风朴实,归附之人向以奴仆自居。难道您觉得胡将皆不可信,还是觉得先帝处置有误?&rdo;这番话语含锋锐‐‐自大唐定鼎以来朝廷所用胡将甚多,史大奈名列凌烟阁功臣,冯盎一门镇岭南,契苾何力、执失思力、阿史那社尔皆有功于国,有的甚至当了驸马。褚遂良把李道宗的话扩展到所有胡将身上,且牵扯到对先帝的态度上,这是逼其低头的诛心之语了。
李道宗毫无惧色,偏要辩个明白:&ldo;我并无质疑众将之意,更不敢指摘先帝。汉人既有忠奸之别,突厥有何不同?贺鲁是室点密可汗五代孙,当初归顺天朝实是迫于无奈,先帝圣明识人,岂不知他并非善类?之所以授以都督之职,乃为制衡乙毗射匮,以敌制敌。今尾大不掉,若反噬射匮再统突厥,是除狼而得虎!令公文墨起家,对军情还需多加了解。&rdo;
褚遂良一张老脸涨得通红‐‐他虽年逾五旬,却是十八学士之一褚亮之子,在仕途上算后辈,因书法出众受到李世民青睐,故而青云直上。李道宗说他以&ldo;文墨起家&rdo;,未必是故意奚落,但褚遂良听着格外刺耳,便要与道宗争执。但未及还言,御座上的李治先开了口:&ldo;既然宣慰不妥,江夏王又有何良策?&rdo;
李道宗脸色一沉,高声道:&ldo;不臣我大唐者,唯讨之!&rdo;自新君登基至今,未有人敢言兵戈,江夏王首开此议。
李治微微蹙眉:&ldo;贺鲁毕竟还未造反,有何名义征讨?&rdo;
李道宗早有算计:&ldo;出师之名倒也不难寻,可遣兵马西进,假称远征西域。伺大军临近瑶池,传诏调任贺鲁官职,令其交出兵权入京。他若奉诏自是最好;若不听命,必定即刻叛乱,那时我军已临其境,他仓促举旗准备不周,可一战而定;他若弃官而逃,必入突厥之地,乙毗射匮与其恩怨甚深,正可借射匮之手除之。此乃万全之策。&rdo;
李治心下赞叹‐‐难怪父皇将堂叔与李世、薛万彻并称为三大名将,果然名不虚传!
可他这个天子赞成没用,褚遂良早憋了口气,反驳道:&ldo;江夏王之计断不可行。堂堂天朝巍巍圣德,以仁义服天下,焉能用诡计逼人造反?即便贺鲁可除,日后西域、东夷诸国,谁还信服我大唐?&rdo;
李道宗针锋相对:&ldo;贺鲁与吐蕃等国不同。瑶池在我邦域之中,臣子谋叛,国法除之,何干诚信?与其盲羊补牢,何如未雨绸缪?&rdo;
&ldo;此言有理!&rdo;执失思力高声附和‐‐其实贺鲁萌生异志他并非新近才得知,褚遂良要派使者安抚的事他也听说了;他不赞同怀柔,却无力改变宰相的决定,所以才在大庭广众之下旧事重提,故意试探大家看法。李道宗主战,执失思力求之不得,立刻请战:&ldo;大唐天威赫赫,岂在乎一酋首?末将愿率师前往,必取贺鲁授首!&rdo;
他俩一倡议,朝班中顿时议论起来,不少人表示赞同,还有几位将军当即叫嚣附和。李治一见不禁欢喜,登基至今总算见到了群臣各抒己见的场景,这是好兆啊!
褚遂良却大不以为然,提高嗓门压住群臣的议论声道:&ldo;陛下,我等之所以决意安抚,并非怯战,而是一片良苦用心。兵甲者,国之凶器也。土地虽广,好战则人凋;邦国虽安,亟战则人殆。去岁以来灾害连连,不宜妄动干戈。再者陛下践祚不满一年,粮食未丰、仁德未广,先行刀兵之举,于陛下圣德有碍。&rdo;
李治不禁点头,这倒也是实情。
&ldo;陛下!&rdo;执失思力实在心急,竟三两步走到御阶前,&ldo;先帝所以统驭万邦,皆因勇武冠于天下。今陛下继统,边人四夷未见陛下之威,恐难心服。贺鲁鼠辈自招祸端,此正陛下树威扬名、镇服四海之良机,此时不为更待何时?&rdo;
李治心头一震‐‐不错!皇位不稳皆因为没有一展身手的机会,此时若能打场胜仗,非但扬威四海,更可在朝中建立威信,打破有名无实的困局。
想至此李治心潮澎湃,放眼朝下望去,昔日僚属薛元超、李敬玄、李义府等无不跃跃欲试。作为潜邸亲信,祸福前程攀附于皇帝,李治想出头,他们更想出头。这几人虽然人微言轻不敢公然插话,却都用激励的眼光望着李治‐‐机不可失,放手干吧!
李治信心大增,决定放手一搏:&ldo;好,就依……&rdo;
&ldo;且慢……&rdo;一个低沉的嗓音响起。议论纷纷的群臣听到这声音立刻闭嘴,嘈杂的朝堂瞬间安静,连李治都停下来‐‐是他舅父长孙无忌!
在众人敬畏的注视下,长孙无忌缓步出班:&ldo;臣以为此时不宜兴兵。&rdo;他说话声音并不高,甚至有些沙哑,却透着毋庸置疑的威严,&ldo;贞观十八年以来,先帝三征高丽未收全功,征粮造船花费甚众,又转战西北攻打薛延陀,虽一举得胜,然连年征战兵士疲乏,百姓亦多劳苦。陛下初登大宝,应休养生息,怀远以德方为长远之策。&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