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密的青林中,层层的树木几乎遮住了月光,唯有几缕银色穿透碧叶的空隙,映照在地上。青林深处有一小块天然形成的空地,但被周围的树包裹得密不透风,若不仔细看,还真难以发现这处隐蔽之所。
一片静寂之中,竟隐隐传来痛苦的呻吟声,仿佛垂死前的喘息,一口气轻似一口。一道身影倒在泥土地上,不停地翻滚扭曲。借着清浅的月光,只见他双手紧扣住喉咙,用力得指尖泛白,十指的指甲几乎全嵌进脖颈的肉里,脖间已是一片血肉模糊。一张惨白的脸上青筋突起,睁大的眼中闪动着不敢置信的目光,直勾勾地瞪着漠然立于一旁看着这一幕的人。
像是终难以敌过又一波的折磨,他张着嘴猛吸几口气,唇间随之溢出一丝血迹,眼中的光亮逐渐黯淡下去,脸一歪,双手也无力地垂在了两旁,似一盏燃尽的油灯,流逝了最后一点生命力。
一直屏住呼吸观看之人这才动了动身形,面无表情的神色也有了一抹变化。他蹲下身,扶正那人的头,探了探鼻息,缓缓伸手为他合上了依旧圆睁的眼眸,掸掉他身上的泥土,双手合十道:&ldo;别怪我,怨只怨你不该如此执著,逼得太紧。&rdo;
他说话时,身后的树丛摇动,树枝似挥舞着臂膀的鬼魅。一团黑影在他不注意时一闪而过,快得令人来不及捕捉。
离开别苑,凝重的空气似乎缓和了许多,连晚风拂过面颊也因环境的改变而倍感舒服。夏夜特有的清凉中,浮动着两旁草木的芬芳,两人一骑,缓缓走在回名医山庄的道路之上。月似霜华,勾勒出柔和的剪影。
但上官紫燕的表情,却全然不似享受这份舒适。她僵硬着脊背,努力在马上与身后的青翊保持些微的距离,脸上则一副气鼓鼓的愠怒之色。先前出了别苑,她便后悔了,她与小碧来时共骑一匹马,如今把马留给了小碧,就意味着她只能与青翊同乘。
发现这一点之后,上官紫燕死活不愿上马,后来青翊出言相激,等上官紫燕反应过来,人已然坐在青翊的马上。她一路和青翊赌气,既不开口,也不答他的话,但亦有气自己的成分。青翊说得对,她有时做事欠深思,总太过冲动。
&ldo;小燕子,明日我们去为白清云送行可好?&rdo;
青翊说话时,温热的气息痒痒地吹过上官紫燕的脖颈,让她面颊一热,有些不能集中精神,用了片刻才消化他所说的内容。
&ldo;你想去停尸处?&rdo;上官紫燕终于作答,之前青翊一直东拉西扯都没能使她开口,忽然说出这样的话来,让她颇感意外。
青翊却仿若在谈论天气般,云淡风轻继续道:&ldo;小燕子你也未见过如何焚烧尸首吧,你难道就不好奇?我们去看看如何?&rdo;
&ldo;你可还好?&rdo;上官紫燕白他一眼,仿佛在看个疯子,&ldo;那有什么可看?这种热闹你也想凑?白师兄已经够忙,莫再去给他添麻烦了。&rdo;
&ldo;你倒是很关心你的白师兄。&rdo;
青翊口气中带着几分吃味,不觉间握着缰绳的手收紧了几分,将上官紫燕更严实地禁锢在自己怀中。这般近的距离,使得二人几乎肌肤相贴,隔着夏衣凉薄的衣料,二人身上的体温渐渐融合为一体。看着上官紫燕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随即脸越发红了起来,青翊唇边不禁牵起一抹满足的笑容。
&ldo;烧死人是并无可看,但如若是活人呢?&rdo;
&ldo;什么?&rdo;青翊接下去的话,成功地让上官紫燕震惊得忘记了此时两人间的暧昧姿态,飞快转头望向他,&ldo;你说白清云没死?那我们为何还等到天亮?该回庄问清停尸所在,立即赶去告知白师兄,总不能把个好端端的人就这样烧掉。&rdo;
&ldo;所以我说小燕子你做事欠考虑周详,我只是猜测,并不能确定,若贸然去了,事非所想,岂不让人空欢喜?况且,他们烧尸首必定会等天明之后,如果白清云假死,定事出有因,他们应会在今晚有所行动,我们若去早了,不是搅扰了好事?所以,明早再去也不迟。&rdo;
&ldo;他们?&rdo;这次上官紫燕没有忽略青翊话中的重点,&ldo;你的意思是,有人在帮助白清云?&rdo;
&ldo;你可知我为何怀疑白清云假死?&rdo;青翊不答反问。见上官紫燕摇头,他接着解释道:&ldo;疫病之人周身生疮溃烂,你今日也见到了,因此死前必受煎熬,死状痛苦。&rdo;
&ldo;白清云不正是如此吗?&rdo;
&ldo;小燕子,若要看究竟,需处处细留心,你可有注意过他的双手?&rdo;
上官紫燕露出疑惑的神情:&ldo;手?有何不对?&rdo;
&ldo;若死前经历过病痛折磨,定会有挣扎的痕迹,因过度用力而双拳紧握,但白清云的尸首被抬出时,双手却呈自然平伸状,且脸上亦无痛楚之色。&rdo;
&ldo;在那种境况之下,你竟还能看得仔细。&rdo;上官紫燕由衷感叹。白天她见白清云恐怖的样貌便已心惊,哪还有勇气再去端详?&ldo;可白清云如非死于疫病,师兄又怎会看不出?&rdo;
&ldo;书中曾记载,民间有奇草,名为鼠疫草,服下后与疫症看上去无异,只是生疮处不会如疫病痛痒难耐,且并不致命,敷以草药,几日便可痊愈。小碧方才言及,白清远多数时间在病人处忙碌,无暇细顾白清云,有失察之处也不足为奇。&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