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三岁的时候确定自己真的失忆了,或许不叫失忆,三岁小儿本来便没有什么记忆,但是小子总猜想自己或许有。
小子没有名字,他甚至没有姓,他母亲是这林家村的独生女,长大后还没来得及出阁嫁人,二老便已去世了,村里媒婆倒是张罗着给她说一门亲事,毕竟她家里还有十数亩上好的水田,可是她总是拒绝。
村里人觉得可能是她家里二老刚去,没心思在亲事上,倒也没有放在心上,却意想不到小子母亲肚子一天一天大了起来,村里人如何不吃惊,逼问肚子里这野种是何人的,小子母亲只是咬牙沉默不语,无媒苟合,可不就是野种吗。
村里人如何能同意让她住在村里,由村里宗祠的老人们决定要嘛说出这野种是何人的,要嘛收回她们家的房子和田地,他母亲倒是硬气,挺着大肚子到村头搭了一个小木棚便生活了下来。
直到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雷电大作,据村里老人们回忆,活了一辈子从没有见过这么凌厉骇人的雷声,闪电照射得村里比白天还要亮上三分,天空好似要裂开了一般,耀出一道一道闪电的伤痕。
小子母亲几乎耗掉了半条命,小子终于出生了。
小子连自己父亲是谁都不知道,自然也便没有姓了,林家村的人是如何都不让他这种来路不明的野种姓林的,宗祠的老人甚至连名字都不愿意给他取个,只叫他小子,当然,心情好的时候会叫他野种或者狗杂种。
小子只会傻呵呵得直笑,一般小孩子三岁都能说会走了,这小子只会傻呵呵得笑,或者只会对他母亲叫阿母、阿母,其他一概不会说,动作倒是灵活,像个小猴儿一般,三岁的小儿被太阳晒得黝黑黝黑的,一下子便爬上了村里最高的大树顶端,让人很是叹奇。
然而,小子的幸福生活到今天便要结束了,他的母亲终于撑不住了,事实上这个女人自从生下小子后身体便一直不好,经常深夜里暗自咳血,或许是生下小子的后遗症,这小山村又没有医生郎中什么的,得了病便只能听天由命了,很明显,小子一家人命并不好。
此时这个躯体冰冷僵硬的女人正躺在地上,一袭草席盖在她的身上,连棺木都没有一口,小子一身破烂衣裳像只小狗一样蜷缩在她身旁。
“阿母!饿!小子饿!阿姆!”小子时不时地用小脑袋拱着他的母亲,此时他尚不明白他的阿母再也醒不过来了。
一众村民捏着鼻子站在远处,事实上这个女人已经走了好几天了,若不是浓烈的尸臭味,现在还没有人发现呢。
“村长,怎么办?”一名高大壮的村民叫道。
“哎!”村长叹了一口气道:“毕竟都是林家村的人,找块地埋了吧!也好让她入土为安。”
几位村民点了点头。
“那这小子该怎么办?”一名村民厌恶指着脏兮兮的小子道:“这小子可不是咋们林家村的种。”
其他村民嘴上虽然没有说什么,但一致都认为都是小子累死了她母亲,这小子就是一个灾星,别说收养这小子,连靠近一点都觉得沾了晦气。
“先把小子拉开把他母亲葬了再说吧!”村长似乎也料到了村民们的想法,有些不忍地道。
“这个简单!”有位村里的赖汉林三叫道:“小子,看过来!”那口气和唤一条小狗儿没有多大区别。
小子抬起埋在他母亲僵硬胳膊下的大脑袋,其实小子的小脑袋并不大,只是他的身体太瘦弱了,一点都没有普通小孩儿的胖墩结实,干干瘦瘦的,一抬手便露出两排干瘦的肋骨,这便显得脑袋硕大无比,因为总吃不够和营养不良的原因,小眼睛都深陷入眼眶里面。
那懒汉林三从自己油腻腻的怀袋里掏了掏,掏出一个黑乎乎的馒头,也不知道是放了多久,硬得像一块石头一般,小子却是眼睛一亮,这小家伙胃口奇大,总吃不饱,幸好这小家伙从不挑食,只要能填饱肚子,不管多脏多臭的东西都愿意放进嘴里吃,然后咽进小肚子里面,他母亲看见时倒也骂他,可是不给他吃他又饿得可怜,只能抱着他哭。
林三抓起手中黑乎乎的馒头便往远处丢去,刚好砸在一块大石头上面,‘咚’地一声,那馒头竟然没有摔坏,倒把石头砸出一块白痕,可见有上了些年头的。
馒头弹起,在地上滚了几圈,又蹭多了几层灰,显得更脏,但是小子不在乎,对于一个真正饥饿的人来说,即使是那食物再脏再苦也不在乎的,即使那食物来路再下贱也不会在意的,那些所谓君子不收嗟来之食的君子们绝对是没有承受过真正的饥饿的。
小子试过,他尝试过饿得眼睛都看不清楚东西,他曾经试过饿得肚子如刀搅一般疼痛,他曾经试过饿得浑身冒冷汗,一丝力气都使不出来,倒趴着瘫倒在道路旁,即使一条毒蛇从他脸上爬过,他都没有力气逃跑,他曾经试过。。。。。。
小子几乎是飞一般地奔跑冲了上去,是最原始意义上的奔跑,其他的三岁小儿早已经学会了走路了,小子的母亲倒也教过他几次,可是他实在瘦弱,小胳膊小腿的实在没有足够的力气,后来他母亲便病倒在床上,更加没有心气教他了,幸好这小子虽然呆,却并不笨,两只脚支撑不了,便加上双手,所以小子走路奔跑都是类似动物一般双手双脚着地的,起初还只是阑珊地爬行,后来便越跑越快了。
小子跑远抓起那黝黑的馒头便往口里送,干瘦的小脸一皱,又把馒头吐了出来,这馒头比那石头还要坚硬,大人尚且咬不动,何况他一个牙齿都长不完全的三岁小儿,如何咬得动,只用小嘴拼命地舔食着,那滑稽的小模样,引得一众村民呵呵直笑。
“快,大家一起搭把手把他娘葬了吧!免得等下小子又闹了。”
看到村长都下令了,几名村民只好捏着鼻子把小子的母亲满满地卷进草席里面,然后把两头用草绳绑紧,这便是一个简单的棺木了,慢慢地往村外抬去。
小子像一只小狗一般还趴在地上百般****着手里的馒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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