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士季弯腰捡起那玉镯,眼睛微眯,面上现出压抑不住的怒意。王德忠跟随他多年,立即一脚踹过去,骂:&ldo;大胆老狗,竟敢贪赃枉法,私收贿赂?&rdo;
牢头吓了个半死,哆哆嗦嗦爬起来道:&ldo;大人饶命啊大人,小的再也不敢了,小的再也不敢了……&rdo;
刘士季一撩长袍,坐下道:&ldo;闭嘴,去把田娘子带来。&rdo;
&ldo;啊?&rdo;牢头惊骇地连连叩头道,&ldo;大人,小的敢对天发誓,小的只收了田娘子这一件首饰,小的从不亏待牢中女犯,求大人明鉴啊大人……&rdo;
王德忠举腿踢过去,喝道:&ldo;没听大人吩咐么?立即把田氏带上!&rdo;
牢头连滚带爬起身,哆哆嗦嗦找了钥匙,去女牢中提了田乐婉过来,也不敢给她带镣铐,一路嘀嘀咕咕求她等会在提刑大人跟前帮他美言几句,可惜那田乐婉只听到提刑大人四个字,便已心乱如麻,哪里还听得见他余下的话?
灯下再度端详田乐婉,倒有些朦胧柔和,仿佛往昔光阴再得回转,当年那一颦一笑皆动人心弦的女孩儿宛若又回到跟前。刘士季便是心硬如铁,此时也禁不住有些愣怔,他直直看了田乐婉半响,才回过神来,低声道:&ldo;田娘子,请起,坐。&rdo;
&ldo;大人跟前,哪有妾坐的份?&rdo;田乐婉站了起来,哑声道,&ldo;大人深夜提审妾,不知有何事想问妾?&rdo;
刘士季看着她,道:&ldo;你以为我要问什么?&rdo;
&ldo;自然是公堂上不好问之问。&rdo;
刘士季淡淡一笑,道:&ldo;田娘子,你瞧此为何物?&rdo;
他拿的是才刚捡到的白玉镯。
田乐婉一惊,低头道:&ldo;此乃妾之物,然妾已将之转赠牢头,故又不是妾之物。&rdo;
&ldo;你给得倒是大方。&rdo;刘士季冷冷道,&ldo;此玉镯材质乃羊脂白玉,产自天山之下,辗转千里,由我先祖购之。建炎年丁末,金人犯京师,我刘氏一门举家南迁,颠沛流离,家资煨烬,典当度日之时,先祖母却不舍此玉镯,言道留传后世嫡孙新妇。待我定亲之时,先母将一镯入聘礼之中,殷殷之意,尽在其中。岂料婚约被毁,聘礼却不见返还,这玉镯从此下落不明,因其内侧篆有刘字,故我还认得出来。田娘子,你不觉着,拿着别人家的东西行贿,有些厚颜么?&rdo;
田乐婉满脸羞愧,身子发抖,含泪道:&ldo;若非万不得已,妾又怎会舍此玉镯,只是张妈妈自幼将妾带大,说是主仆,情同母女,妾身陷囹圄,心中挂念却无钱打点,若早知此镯如斯珍贵,断不会……&rdo;
&ldo;难不成你不知这东西姓刘不姓田?&rdo;
田乐婉噗通一声跪下,颤声道:&ldo;是,可妾却视己身为刘氏妇,视此镯为妾之所有。当年先父见刘家败落执意退亲,可妾并无……&rdo;
刘士季一愣,心里忽而涌起嘲讽和说不出的憋闷,他禁不住出言嘲讽道:&ldo;田娘子,你莫不是见着刘怀安如今有了官身前程,起了些不该有的念想吧?&rdo;
田乐婉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盯着他,脸色刷一下变得雪白,身子一软瘫坐在地,过了半响,忽而面如死灰,点点头,自嘲一笑道:&ldo;是,大人说得对,是妾痴心妄想,是妾痴心妄想。&rdo;
她一连说了两个&ldo;痴心妄想&rdo;,一个比一个声音悲恸,眼中却始终不曾落下一滴泪来。刘士季听得烦躁不已,站起道:&ldo;你我前尘已了,本官此番前来乃是为案情。田氏,须知你一切作为,在本官面前不过自作聪明,你老实回答一句,田文锦真是你所杀?&rdo;
田乐婉抬起头,目光冷冽,斩钉截铁道:&ldo;千真万确是妾所为,与张妈妈无关。&rdo;
刘士季厉声道:&ldo;你可想好了?&rdo;
田乐婉凛然道:&ldo;想好了。&rdo;
&ldo;不知死活!&rdo;
刘士季砰的一拍桌子,怒哼一声,拂袖而去。
四
这一日,刘士季单审张妈。
刘士季那夜离去时,曾留下&ldo;人犯若死,于案情无益&rdo;一语。牢头迷糊了会才明白他说什么,倒是田乐婉跪下恭恭敬敬冲他磕了头。
刘士季侧身不受她的礼,带着王德忠怒气气冲离去。
可牢头却不敢怠慢,不仅给张妈贴膏药,还寻了跌打大夫开个棍棒伤的方子,熬了药送进牢内,这在整个女牢,可算头一遭了。
也因此,张妈再度上堂,精神虽委顿,然却能好好答话。
她仍旧将杀人之责揽在自己头上。
据她所言,那日田文锦过府吃酒,她确在一旁伺候,酒过三巡时,田文锦与田乐婉发生争执,双方闹得不可开交,田乐婉更是手持匕首以死相挟,张氏生怕自家娘子想不开,忙上前夺刀,田文锦不仅不帮忙,还凑近前来,大加嘲弄。张氏一时不忿,抓了田乐婉的手直直将刀捅入田文锦腰肾之处,不出片刻他便一命呜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