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想到了。是广场中央的雕像‐‐路易十三的骑马铜像。它不见了。我听说革命党人融化了很多铜像。这就是证据。
阿尔诺穿着他的长袍,站在广场上。在冰冷的阳光中,我再次审视他,试图弄清那个男孩是如何成长为男人的:他的下巴是不是更结实了?他的肩膀更宽了,头抬得更高,坚毅的双眸透出凌厉。阿尔诺一直是个帅小伙子。凡尔赛的女人都对他交口称赞。每当他经过的时候,年轻女孩都会红着脸掩口而笑。他光是凭借英俊的外表就扭转了自己的寄养身份带来的不良印象。我曾经那么热爱那种令人安心的优越感‐‐&ldo;他是我的。&rdo;
可现在‐‐现在的他几乎有种英雄气概。我忽然内疚起来:要不是我们隐瞒了他的真实出身,恐怕他早就发掘出这些潜力了。
我的心里涌出另一股内疚,这次是因为父亲。如果我能少些私心,像自己承诺的那样好好劝说阿尔诺,那么我面前这位男子汉或许就能为我们的事业效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成为我的敌人。
但话说回来,当我们坐在那儿喝着咖啡,感受着表面上与平常无异的巴黎生活时,我是圣殿骑士而他是刺客的事实似乎也不再重要了。要不是他身上的刺客长袍,我们或许就像一对喝着早茶的恋人,而每当他露出笑容,我都会看到从前那个阿尔诺,那个陪伴我成长,又让我陷入爱河的男孩。有那么一会儿,我真想忘掉所有一切,享受着这股温暖的怀旧情绪的包围,把冲突和职责抛到脑后。
&ldo;好吧……&rdo;最后,我开了口。
&ldo;嗯。&rdo;
&ldo;你这段时间似乎很忙。&rdo;
&ldo;是的,我在追查杀害你父亲的人。&rdo;他说着,转开目光。我不禁怀疑他仍旧隐瞒了什么。
&ldo;祝你好运,&rdo;我告诉他,&ldo;那家伙杀死了我的大多数盟友,还把其余那些吓得不敢出声。他简直像个幽灵。&rdo;
&ldo;我见过他。&rdo;
&ldo;什么?在什么时候?&rdo;
&ldo;昨晚。就在我找到你之前。&rdo;他站起身,又说:&ldo;来。我会解释的。&rdo;
在途中,我向阿尔诺追问详情,而他提起了昨晚的事。事实上,他看到的是个身穿斗篷的神秘身影。他不知道那个幽灵的名字。但即便如此,阿尔诺的调查能力也让人难以置信。
&ldo;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rdo;我问他。
&ldo;我有专属于我的调查手段。&rdo;他神秘兮兮地说。
我瞥了他一眼,想起我父亲说起过阿尔诺理论上拥有的&ldo;天赋&rdo;。我猜他的意思是&ldo;技艺&rdo;,但也许我猜得不对。或许那是另一种东西‐‐某种刺客才能掌握的非常独特的能力。
&ldo;好好,你就继续保密吧。告诉我上哪能找到他就好。&rdo;
&ldo;恐怕这不是个好主意。&rdo;他抗议道。
&ldo;你不相信我?&rdo;
&ldo;你自己说的。他追捕你的盟友,还接管了你的骑士团。他想要你的命,埃莉斯。&rdo;
我咯咯地笑了起来。&ldo;所以呢?你想保护我?是这样吗?&rdo;
&ldo;我想帮助你,&rdo;他的表情严肃起来,&ldo;兄弟会有资源和人力‐‐&rdo;
&ldo;怜悯可不是美德,阿尔诺,&rdo;我尖锐地说,&ldo;而且我不相信那些刺客。&rdo;
&ldo;你相信我么?&rdo;他试探地问我。
我转过身去,自己也不太清楚答案。不,我知道我想相信阿尔诺,事实上,我几乎不顾一切地想要相信他,但我现在知道他是个刺客了。
&ldo;我没有变,埃莉斯,&rdo;他恳求道,&ldo;我还是以前那个去跟厨师搭话,让你偷火腿的小男孩……还是那个帮你翻过围墙,溜进有狗儿看守的果园的我……&rdo;
而且不止如此。我还有一件事需要考虑。正如韦瑟罗尔先生曾指出的,我是孤身一人,而敌人为数众多。可如果我有了刺客兄弟会的支持呢?我用不着思索父亲会怎么做。我知道他早就准备和刺客们讲和了。
我点点头,然后说:&ldo;带我去你的兄弟会。我会听听他们的条件。&rdo;
他露出尴尬的表情。&ldo;他们的条件或许会有点苛刻……&rdo;
1791年4月2日
刺客议会的集合地点就在巴黎的西岱岛上:会场则是巴黎圣母院旁边的一座沙龙。
&ldo;你确定这样没问题么?&rdo;我们走进那个石头拱门环绕的房间时,我对阿尔诺说。房间的一角有一扇硕大的木门,门上装着铁环门把。有个留着胡须的魁梧刺客站在门边,兜帽遮掩下的双眼闪着精光。他一言不发地朝阿尔诺点点头,阿尔诺也点头回应。我努力压抑着那种虚幻不实的感觉:阿尔诺长成了大人,阿尔诺成了刺客。
&ldo;我们有共同的敌人。&rdo;阿尔诺说。这时门开了,我们走进门里,踏入一条火把照亮的走廊。&ldo;刺客议会明白这一点。而且米拉波也是你父亲的朋友,不是么?&rdo;
我点点头。&ldo;算不上朋友,但我父亲的确信任他。带路吧。&rdo;
不过首先,阿尔诺拿出一条蒙眼布,坚持要我系上。我恼火地数着步数和每一次转向:如果有必要的话,我有自信能走出这个迷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