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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第1页)

柳息风为她出主意:“夏天就该直上长江源,去看两岸风吹绿草,牛羊遍地,大山如云,山顶积雪,天空触手可及。然后等秋天重回洞庭湖,先上君山岛,再登岳阳楼,凭栏而立,吟诗作赋,还能画舫夜游,听几曲琵琶,吃湖中肥蟹,喝二两黄酒。”

年轻小姐听了,一片向往神色。

柳息风又说:“美哉。届时再多愁肠,也都是云烟了。”

小姐点头,话匣子越开越大,说起现而今还未能变成云烟的一腔愁肠来。

李惊浊将筷子一放,说:“我吃好了。”

柳息风说:“惊浊小弟,你等一等,我还没有吃好。”

你光跟人讲话,不吃东西,怎么会吃好?李惊浊气闷。

他擦擦嘴,说:“柳郎好生吃着,我先去买画具。”

柳息风说:“还早,卖纸墨的店还没有开门。你先多喝一点陈皮茶,免得路上口干舌燥。”

李惊浊一想,柳息风没说错,只好坐下,陈皮茶喝到底,泡烂的陈皮在嘴里嚼得没滋没味。

年轻小姐吃完自己的早点,看见柳息风的龙脂猪血,说没有吃过,问能不能尝尝。

柳息风将碗拿起来,要放到小姐桌上,转头时却瞥见李惊浊的神色,于是又把猪血端回去,跟小姐说:“我记得你刚才点了豆浆,猪血和黄豆忌同食,不好意思。”

李惊浊却说:“一碗猪血而已,有什么舍不得?现代医学里本没有忌口的概念,传统医学里才讲究这些。”

他这一说,反弄得像柳息风小气,故意找名头不肯给人家吃龙脂猪血一般。

小姐讪讪,说:“那还是不吃吧。传统也有它的道理。”说罢便拎包去结账。

柳息风叹一口气,说:“你无缘无故,又跟我过不去。”

李惊浊说:“我没有。”也不知是在说没有跟柳息风过不去,还是在说,同柳息风过不去并非无缘无故。说完,也起身去结账。

待他结账回来,看见桌上放了一张佛像书签,问:“这是什么?”

柳息风说:“刚才那位小姐送的,说是游灵山大佛时买的。”

李惊浊心中郁郁,嘴上轻巧:“柳郎有没有同人家相约秋天一起夜游洞庭湖?”

柳息风将书签收起来,说:“那多轻浮。”

你也知道什么叫轻浮!李惊浊说:“我以为,轻浮也是柳郎的义务。”说罢,又觉得这话很难听,他去看柳息风,柳息风对他的话不作评论,只说:“去买画具吧。”

路上,柳息风不讲话,李惊浊忽然想起一事,顾不上想方才有没有惹柳息风生气,严肃道:“柳息风,你就这样跟我来太平镇不要紧?”

柳息风说:“你不在,我也常来。”

李惊浊说:“不是,我是说,你不怕遇到曹森岩?他关不了几天就要出来,就算不敢再去宗姨那里闹事,镇上还是可以随便走。我应该想到这一点,不该叫你来的。”

柳息风说:“遇到就遇到吧,早晚要遇到。”

李惊浊前后思索一遍,一种可能性像一颗惊雷,轰然在脑子里炸开:“你今年开春来到这边,是不是就是为了遇到曹森岩?”可是他又觉得说不通,“那你昨天怎么还跟我走?你到底是想见他,还是不想见他?”

柳息风说:“不是特意为了遇见他。”

“不是特意?那就是顺便?”李惊浊抓住字眼,“就像你说的,你只要在太平镇附近,只要在洞庭一带,迟早都会再遇到他。这里不大,住久了,人人都是熟面孔,何况他还带着人,执意要找你。”

柳息风脚步一停,说了句“纸墨店到了”就抬步往里走。

看来,柳息风很不想讲曹森岩的事,李惊浊无法,总不能严刑逼供,只能牢记以后要小心,不要轻易带柳息风来镇上转。

柳息风已经走进店中,李惊浊还在门外。他抬起头来,一块匾额悬在门上,与太平镇所有其他门面的招牌都不一样。横匾金色镶边,脱了些漆的暗蓝底露出些木色,上面四个暗金色大字:太平文房。

这是太平镇唯一一家专卖书画文具的店铺,开了很多年,一直岿然不动,不像那些动辄转租的饭馆,李惊浊几年没有回来就已经全数变了样。而且,他从前就只有寒暑假回老家,采买物品的事又轮不到他,所以不常来镇上,现在镇上的店铺他一概不认得,仅有的两个还能认得的,一个是宗姨的茶室,另一个就是眼前的太平文房。

店老板也记得李惊浊。

“长高了,长大了。”小云老板正在自己制作颜料,他看到李惊浊,便放下碾子,摘下口罩。

“云哥哥。”李惊浊走过去看桌案上的一个个碟子,那些碟子里分别装着孔雀石、绿松石、青金石、雌黄、雄黄……

“好久没回来了,也好久没看到这些东西了。”李惊浊感叹。

他小时候学画不是在太平镇学的,是在长沙学的,但是画画的用具都是在这里买的。一开始,画得不好的时候,买的颜料是普通的管装颜料,长大一些,练得多了,画得好了,便来买云老板做的传统手工颜料。后来云老板老了,把太平文房交给儿子,大家就叫他小云老板。李惊浊小时候放假回来跟他一起画过画,他教过李惊浊如何做颜料。以前,李惊浊叫他云哥哥,好几年不见,没想到一开口还是习惯这么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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