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舅喝口酒,笑着对二老爷、二太太道:&ldo;你们是不晓得他们怎么找上的我。说句实在话,我当日若有他们这份脑子,也不消吃那许多冤枉亏了。他们连那几处开铺子的地方周边有多少人家,大路小巷寻常如何走的,这里头住的人多半在哪里做活上工,能大概有多少收入都知道得清清楚楚!然后告诉我,这做生意,就是做人的生意,这里住了什么人,有什么需求,顺着这个去,自然能成的!我一想,太他娘对了!再对没有了!我还能说什么,我倒想向他们请教请教我眼前的生意要如何做了!&rdo;
二老爷听了浅笑,二太太看看这俩人,问道:&ldo;老爷也知道这事儿?&rdo;
二老爷道:&ldo;那两个跑我书房里不晓得翻了多少文书,我倒没想到还真叫他们做出点东西来了。&rdo;
二太太长出口气,有心要说几句,又觉着没什么可埋怨的,只好道:&ldo;得了,横竖只有我一个是埋在鼓里呢!&rdo;
打饭铺开出去没多久,说句客似云来也不为过。越栐信乐得恨不得天天找傅清溪对一回账,可是眼下傅清溪又要忙另一件事了,却没多余功夫理他。
忙什么?自然是那昆仑书院主持的清暑会了。因这回赴宴得有些条件,一个个对下来,越府只有傅清溪得去。不过这本就是数术一道的,另外几个倒也没觉着如何。
因只知道清暑会是象数之试,究竟如何却不明所以,便是想要临阵磨枪也难。这内容上没甚好准备的,旁的却还得花点功夫。一个是去赴会的衣裳,傅清溪想要身利落点的,便做了一身生员袍,袖子也是可卷的窄袖。又要预备些硬头的炭笔,有不讲究的就用个长布条子缠上炭芯,精致的拿两半的木棍做了锯齿相卡,一根笔得二三两银子。傅清溪买了几根竹壳的,也不算顶好。不晓得里头的规矩,索性连纸也预备了。横竖到时候用不上的话,带回来自己也能用。
这清暑会既是会,自然难免有结交,这就还得预备些文房小物,以便初识相赠的。若是像千金宴那样举家前往的,自然府里会替她们都预备了。这次就她一个,她也不想麻烦旁人,就索性都自己去街上买了。
正好越栐信三不五时来找她出去看铺子,她就一趟趟顺道买了。越栐信见她买的各样都不过平平,便笑道:&ldo;不说咱们如今赚钱了,就说没这事儿的时候,你一个月也有十两月银,挑些好的买也罢了。&rdo;
傅清溪摇摇头:&ldo;我晓得这东西要拿来做什么的,够用就行了。那一根木壳的,又要用香木又要雕花,我又不用那壳子,要它干嘛。&rdo;
越栐信道:&ldo;姑娘家,自小用的东西精致些儿,大了才晓得好歹。要是过得粗粗糙糙的,那就没意思了。&rdo;
傅清溪道:&ldo;我往后过的日子正是要这样粗粗糙糙的才好。&rdo;
越栐信摇摇头道:&ldo;啧,当心嫁不出去。&rdo;
傅清溪听这话全不放在心上,却又不答他这话。到底她心里要单门立户的想法儿同府里谁说了都不妥当,只好埋在自己心里吧。
第91章小荷
到了日子,一早起身,往颐庆堂请了安,就带了人坐车往逍遥苑去。这回的清暑会就选在了这里。
说起这逍遥苑,傅清溪也来过两回了,这回在半路上出示了帖子,被带着左转右转,从一个门进去车行一阵停了下来,出去一看,四周一片泽国。她心里先想到的是:&ldo;这逍遥苑到底有多大地方……&rdo;
过来两个青衣小婢,一礼之后就引了傅清溪往一边船上去。那船也不大,只载了傅清溪主仆并两个领路的小婢,晃晃悠悠自菱叶荷花中穿过。船行不过盏茶时候,前头一处小小沙洲,上头几株古柳,青枝绿叶下覆一个六角亭子。小船一停,两个小婢过来扶着傅清溪上了一道浮桥,直接走到了亭子里。
傅清溪进了亭子一看,里头一张大案,上头笔墨俱全,还有一本小小的册子。
一个青衣小婢上前一步行礼道:&ldo;还请姑娘在此静心答题。&rdo;
杏儿同桃儿皱了眉头正要说话,被傅清溪拦了下来,她朝那小婢点点头道:&ldo;好,有劳了。&rdo;
另一个小婢出去片刻,端了茶盘上来,给傅清溪上了茶。
傅清溪坐了下来把那本小册子打开,果然头一页上便写着&ldo;细阅此文,浅述所思,日正即归。&rdo;傅清溪抬头看看外头的天时,不敢耽搁,便细细翻看起来。
一看之下,里头琐琐碎碎说的都是一处僻远乡村的细事。有当地百姓的日常起居,亦有奇谈怪论,还有零碎提到的四季物产,周边城镇等话。虽是小小一本,一通翻下来,简直不晓得它到底在说个什么!浅述所思?&ldo;你到底想要说什么!&rdo;不晓得这么写了批阅之人看了会怎么想。
她可算明白为什么云演数试的合格者可以来此一试了,这乱七八糟的文题同云演数试那大长篇的题目如出一辙,只是云演数试好歹还同你说到底要个什么,虽然农时历同城建图也不是什么好懂的东西,可这清暑会更绝,连到底要写什么都不同你说,只叫你自己想,&ldo;浅述所思&rdo;。傅清溪真要叹气了。
好在她读书至今,自觉无路可走的情形遇到的回数也多了,从泥里透出脑袋来,现在还真没什么怵的东西,试试看又不会如何!静下心来细想,这乱糟糟一堆,虽没个头绪,却如这京城里某处街坊里的日子一般,琐碎得实在真切。这世上的东西本没有那么清清楚楚一二三四长在那里的,到底如何,都是人自己看出来的。
想到这里,她反起了兴趣,很想去了解一下这个地方了。随手扯过边上一张纸来,取出一根自己备的炭笔,开始一边翻那书,一边往纸上记。地处何域,终年气候如何,是山地多还是水田多,最近的城镇规模如何,当地风俗,百姓日常……
如此一点一点从一段段小文中摘录下来,那个小乡村的样子在她心里也逐渐明晰起来。等整本小册又翻过两遍,她手边已经密密麻麻记了三四张纸。
这回收了书,另外拿了一张大白纸,开始画起图来。标出南北东西,高山丘陵,官道水路,菜园良田,民居点缀其间。甚至还把几个故事里提到的人物也画了上去。
旁边的人看她又写又画的也不知道她在做些什么,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随着一笔笔的写写画画,真正起变化的在她心里。开始对这个所谓村庄的所知只是凌乱模糊的一片,一步步捋下来,那飘飘渺渺的烟雾飞丝渐渐聚作线条,渐成图像,倒最后那些屋舍田园都着彩生华,好似真的有这么一处所在,好似她真的知道这么一个地方。其中感受只有自心体悟方能懂得。
到了这时候,她再回去过翻看那小册,却觉出几处不妥来。有几处闲话里提的人家,那屋子所选宅基似在从前潭泥之上,恐怕不稳。有几样作物都适合当地气候,只是如今尚是零星种植,或者该扩大规模?村中物产在临近城镇里所售价格随季节有变化,其后应该还有什么原因在,若能找出起规律来,顺应行事,只这一块一年中能增收一倍有余……到底她最近买卖做多了,事情总不免往钱上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