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菊?有这样的花?”锦香不过十多岁的年纪,对什么都充满了好奇,一听了新鲜玩意儿,立马瞪圆了一双水眸,提溜乱转。
暮词微微笑,伸手抚了抚那株墨菊上面的水珠,晶莹剔透的雨露摇摇坠下,倒是美哉。她道:“墨菊是菊花的一种,花芯厚实,花辨如丝,花色如墨,一般开于晚秋,比寻常的菊花要略略晚一些,因其凝重不失活泼,华丽不失娇媚,还有许多地方将其奉为国花呢!”
“啊,还有这样的说法。”锦香掩口,这才拿眼仔细的瞧着,还别说,虽然乍见之下颜色比寻常的要浓烈许多,可是细细看来,却别有一番味道。
“当真是美呢!”禁不住赞叹了一句。
“嗯,是美!”暮词轻声的应了一下,修长的手指从花瓣上滑过,望着那硕大的花盘,她的眸子,缓缓的落下,眸色有些暗淡:“不争春色不争芳,不媚时欢作紫黄。朵朵如拳深墨色,秋风舞罢斗寒霜。”
轻声吟了一句,锦香立马就无限的憧憬:“小姐还会作诗,又懂的那样多,是从前姨娘教的吗?”
原本是无意的一句问话,却让暮词的手指一颤,几不可查,像是被沾染在了墨菊上的水珠给凉到,她的手指缩了缩。
“不是娘亲。”
女子无才便是德,她的娘亲也是遵照这样的说法,是以暮词所知所解的,并非是娘亲所教,而是……池哥哥!
再一次念及这个名字,暮词只觉恍若隔世,那个在她十四岁之前都如影随形的人,便是须臾间就消失不见,以至于她花了两年的时间等待,却最终也没有将他等回。
她甚至不知他究竟去了哪里,更不知连家数口人怎么会一夜之间消失,连伯父,伯母,还有连映池。
池哥哥……
两年后的今日想起他来,她仍是觉得有些难过,明明从前那样亲近的两个人,为何会说分开就分开,甚至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没有。
许是念及往昔,她的情绪不佳,以至于暮雪派人来请她回去观月阁的时候都没有多少的兴致。
不过还是得过去,从她跟着凌将军回将军府的那一刻起,她便知晓,她的情绪,从来都不能由己,除非她死,可是,她还不想死。
回去的时候,气氛比先前好了许多,一众女子凑在一起,嘻嘻哈哈的不知在聊些什么,见暮词回来,暮雪忙伸出手来,将她安抚到了身边:“来,过来坐。”
笑容戛然而止,似乎暮词的出现,就是为了打破原本嬉闹的气氛,不过还好,慕菲菲似是在说极其有趣的事,众人虽然对暮词并不热络,可是却随即就纷纷的加入了谈话。
“暮雪姐姐,你来说说,究竟是那个连大人长得好看,还是咱们的闵王更英俊些?”其中一个小姐急急的开口来问,便是一出口,就引得众人嬉笑纷纷。
“哎呀那还用说,对于暮雪姐姐来讲,自然是什么人都比不过王爷了。”慕菲菲笑嘻嘻的插话。
暮雪立马就嗔了她一眼:“菲菲,可不许这样,总是拿我来玩笑,你再这样讲,下一次出去观灯赏景就不叫你了,省的你那张嘴没遮没拦的。”
慕菲菲连连讨饶,暮雪这才饶过了她,似乎这个时候才看到暮词有些尴尬的陪着笑,方才道:“大家正说着适才瞧见的连大人,没想到他也会来赏菊大会,倒是引得一众小妮子春心萌动的。”
“连大人?”这三个字如同当头棒喝,让暮词略略一惊,凌暮雪当下就点头:“是呀,连映池连大人,当真是年轻有为的人物!”
暮词的手一抖,险些整个人从椅凳上滑下,怎生这样的巧,竟然名字都是一样,她缩了缩手指,手中的绢帕明明那样的轻,可是握在手中,却如千斤重,只差要握不住了。
“连映池?”她的声音似是从天而来,带了一丝的轻颤,饶是她极力的克制,却仍是不可避免的泄露了情绪,就连她自己都没想到,两年后的今日,从旁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她会如此的难以控制情绪。
暮词日间总是情绪内敛,鲜少会有失控的时候,是以如今面色骤然沉下,也难怪暮雪会觉得讶异,她伸手拍了拍暮词的手背,拿眼紧紧盯着她问:“词词,你怎么了?”
暮雪的手极暖,那温度覆住了暮词的手背,她下意识的缩了一缩,似乎这才回过了神,错愕的神色方才稍稍有了些许的缓解:“我没事,只是猜想那连大人定然不是寻常的人物,否则怎么会让诸位这样的感兴趣。”
唇角浮起了一个自嘲的笑来,哪怕是同姓又如何,他的池哥哥怎么会是姐姐口中的连大人。
暮雪温柔的笑了笑,半揶揄半当真的说:“适才远远瞧了一眼,当真是个极好的人物,若是词词见了,定然也会喜欢。”
暮词的笑容一滞,有些许的怅惘,也不知是因为听了那个名字还是旁的缘故,却只是一瞬,随即就佯作感兴趣的笑道:“姐姐这样说,我倒是十分的好奇,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会被姐姐讲的这样好。”
“呵——”暮雪美眸一凝,目光越过暮词,望向了观月阁外,“说曹操曹操就到了,你瞧,可不就在那里。”
随着她的话,暮词缓缓的回过头去,目光顺着暮雪所指的方向望了过去,那厢长身而立一道身影,似是也感受到了这厢一道道炙热的目光一般,缓缓的回过神来,目光缓缓的移到了上面来,纵然隔的那样远,却仍是让她浑身一震,笑容就凝结在了唇角。
纵然此去经年,纵然相隔数丈,可是那个身影,她却是至死不能够忘却的,那个总是在别人欺负她的时候出来保护她的连映池,那个总喜欢摸着她的头发叫她小丫头的连映池,那个会讲无数的故事教她读书认字的连映池,那个说会娶她的连映池。
原来记忆真的能够隽永,能够定格!
她总以为可以忘掉,若是时间可以冲淡一切,那两年的时日应该足够让她将他忘却,只是可以忘却一个人,却并不能将有他的回忆也全数抹去。
就像如今,他的目光紧凝,呆愣的望着这厢,显然也是惊住。错愕的抛下身边的人,一步一步的朝着观月台而来,暮词的身子,不住的战栗了起来。
慕菲菲等人一早便注意到了连映池的身影,一个个的正矜持着不知该不该上前去言语两句,却没想到连映池竟然率先朝着这边走来,一时之间,一众女子都鼻息凝气,紧张不已。
连映池一步一步走的极慢,从池边一直走到了观月台下,又顺着踢蹬一步步的上了阁楼,直到走完了最后一个阶梯,那个曾在梦中出现过千百次的身影清晰闯入了眼中,他才如梦乍醒一般的猛的站住了脚步。
日头正浓,斜斜的洒了下来,刺入他的眼中,他有些不习惯的眯起了眼,声音却低低的传来,他唤:“小九。”
声音不大,却丝丝传入了暮词的耳中,她的身子猛地顿住,像是用钝物在刺着心一般的,细细密密的痛,瞬间涌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