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准的宅子用的是江南的黛瓦白墙,背后有郁郁葱葱的林木映衬,厚重优雅。拾级而上,推开门,惊了天井中栖息的长尾雀儿,&ldo;叽叽&rdo;地飞上了天,馥郁的花香扑面而来,蔷薇木槿海棠,粉色和红色花团锦簇,蜂蝶流连。正在浇花的小童子见了人,飞快地放下壶,忸怩地跑进了内室,花圃中的潮气折射出七彩光晕。
阳光穿过矮墙,透过斑驳高大的树木,落在天井中的青石砖上,明亮的一块块光斑。
鸟语花香,仆妇成群。日子过成这样,才真的是生机盎然。
坐在正厅,十娘子和几个小丫鬟一起忙来忙去,帮柳拂衣添水,给慕瑶递方巾,转个身,还来得及给凌妙妙手上塞一只黄澄澄的鸭梨,迟缓地眨眨那对小眼睛:&ldo;甜的,尝尝。&rdo;
她的手指修长白皙,十分漂亮,除了有些滑稽的脸,浑身上下,举手投足,哪里都像个温柔能干的主家太太。
&ldo;谢谢。&rdo;凌妙妙笑着接过来,转头兴冲冲给慕声展示手上的梨,&ldo;哎,你……&rdo;
刚说了一个字,梨就一下子到了他手上。
慕声垂眸,漫不经心地在怀里摸出一只小匕首,单手脱了鞘,咔嚓咔嚓几下削掉了果肉,回到凌妙妙手上的是只生动形象的兔子,&ldo;给。&rdo;
凌妙妙沉默地盯着兔子梨,满脸问号:&ldo;我问你要不要吃,你给它削成这样干嘛?&rdo;
&ldo;……&rdo;
默契培养成这样,真是没谁了。
身旁发出一阵低低的笑声,妙妙回头看,慕瑶、柳拂衣和十娘子都看着他们笑,好像两个小孩在泥地里打架,极大地取悦了围观的大人。
慕声黑润润的眼眸望她一眼,又盯着梨,紧抿嘴唇,好像又生气了。
&ldo;你真厉害,梨也能雕。&rdo;凌妙妙睨着他的脸色,笑着圆场,咔嚓几下咬了梨,吃得汁水迸溅,禁不住惊叹,&ldo;好甜!&rdo;
她习惯性舔舔嘴唇,唇瓣粉嫩莹润,慕声看了半晌,扭过头去看窗外。
十娘子笑得开怀,递了条手帕过去,像是温柔亲切的邻家姐姐,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慈爱:&ldo;还有柿子,我们自家下人种的,也很甜。&rdo;
李准坐在上座,捧着脸,像个孩童似的,饶有兴趣地看着十娘子圆圆的脸盘,和她笑着的神态,甚至忽略了客人。
柳拂衣和慕瑶在那眼神里看出了浓浓的爱意,不禁诧异地对望一眼。
是的,李准对妻子的爱,满溢到了外人能够一眼看出的程度。他走到哪里,就要将十娘子带到哪里,两人不是十指相扣,就是并肩而行,跨了不知几百次的门槛,他都要托住妻子的手臂,嘱咐一句,&ldo;慢点,小心。&rdo;
他看她的眼神,始终像是热恋中的少年,带着好奇和无尽眷恋。
李准是有为商贾,家财万贯,又生得风流倜傥,可他一个外室填房也没有,专宠十娘子一人。这十娘子并非什么天资绝色,甚至长相颇为古怪,随便一个丫鬟仆妇,都比她顺眼……
慕瑶和柳拂衣对视的这一眼,就蕴含了无限的疑惑和猜测。
&ldo;不知李兄是什么时候搬到泾阳坡的?&rdo;柳拂衣饮茶,打断了李准专注的凝视。
&ldo;哦,柳兄不必客气。&rdo;李准回过神来,微微笑道,&ldo;四年前小女病重,李某几欲变卖家产为她诊疗,幸而遇见十娘子。&rdo;
兜兜转转又绕回十娘子,李准的眸光明亮得像天上星,自豪又温柔地看了她一眼,&ldo;她不仅妙手回春,治好了小女的病,还提议我们举家搬来这里,便于小女疗养。我们次年春天便搬过来了。&rdo;
主角团一时沉默。
慕瑶的面色复杂:&ldo;看不出来,尊夫人还是位医者?&rdo;
泾阳坡山清水秀固然是好,可是这里曾经爆发过瘟疫,死了数以千计的人,村落早被废弃,外面的村民总是听到里面风声如鬼语,阴气森森,连打柴人经过都要习惯性绕道。
哪个正经大夫会建议病人搬到这还天然坟场休养身体?
十娘子一怔,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笑了:&ldo;不敢妄称医者,略通岐黄之术罢了。&rdo;
柳拂衣点点头,又问:&ldo;李兄有个女儿?&rdo;
刚才一家老小出来迎接,没看见那般大小的女孩,还以为李准和十娘子并无所出。
&ldo;是啊,小女名叫楚楚,乃元配方氏所生。&rdo;提起女儿,李准脸上盈满了暖融融的笑意,连语气也更加温柔,&ldo;今年刚满五岁。&rdo;
话音未落,褐色衣衫的乳母抱着一个扎包子髻的小孩进来,他便欢喜地指过去:&ldo;瞧,说曹操,曹操就到。&rdo;
他站起身来走到乳母旁边,冲着那小小的女孩轻轻拍了一下掌,又点点她的小脸,逗她道,&ldo;是不是啊,楚楚?&rdo;
小女孩头发还有些稀疏发黄,发梢自然卷曲,贴在脑门上,白嫩的脸上一双灵动的黑眼睛,鼻头小巧,除去嘴唇略有发紫,几乎像个易碎的洋娃娃。
楚楚有些怕生,望着父亲的手指,眼里刚有些笑意,望见厅堂里坐了生人,又将头害羞地埋进乳母怀里。
看小女孩这模样,便知道十娘子肯定是后娘。而李准元配方氏,不出所料是个大美人。
父女二人如出一辙的美,越发显得大脸盘、宽眼距的十娘子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