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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第1页）

这小伙子一听，忙嬉皮笑脸起来，双手拱拳，说：&ldo;对不起，对不起，没想到是自己兄弟，对不起对不起。&rdo;小伙子说完一溜烟跑了。

朱怀镜松了口气，发现自己早出了一身冷汗。心想自己平时走在外面器宇轩昂的，今天怎么叫人当二百五来吊呢？八成是自己刚才低着头想事情，形容猥琐，才叫他们盯上了。这么一想，心里就很不舒服，觉得这些人狗眼看人低，刚才应教训他们一下才是。他捏起了拳头，牙齿咬得吱吱响。

一路愤愤着，很快就到了龙兴大酒店。却见很多人围着观看墙上贴着的什么。他凑近一看，见是一张通知，叫二塑全体退休工人明天早上八点整在市政府门口集合，呼吁领导重视困难企业退休职工的合法权益。二塑就是市第二塑料厂，就在龙兴大酒店隔壁，已停产几年了，他们工人三天两头在市政府门口请愿。

朱怀镜溜了一眼通知，低着头从人群中出来了，去了玉琴那里。玉琴见他呼吸急促，就玩笑说：&ldo;你同人打架去了是吗？这么气喘嘘嘘的。&rdo;

朱怀镜平静一下自己，说：&ldo;你还别说，真让你猜对了。就在你们酒店旁边，二塑那地方，有几个小伙子喝多了马尿，调戏一位姑娘。过路上下的人都有，就没有人出来说句话。我过来一看，气了，讲了几句。那些小混混就冲我来了。我也就什么都不顾，挥起老拳就揍人。他们个个都醉得东倒西歪了，哪经得起我的拳头？全都趴下了。&rdo;

玉琴眼睛睁得老大，说：&ldo;啊呀呀，好危险呀！幸得那些人喝醉了，不然你不要吃亏了？你呀，今后干这些英雄救美人的事，还是要先量量自己的能耐。你伤着没有？&rdo;

他只说没有没有。

玉琴说着就全身打量着他，见他的皮鞋脏了，就让他脱下来，一边擦着鞋上的泥巴，一边说：&ldo;这块地方，就二塑那里最脏了。一到夜里，那一块也黑咕隆咚，常有人躲在那里抢东西。这也影响我们的生意。我们想把那个地方征了，搞些新项目，可就是做不好工作。&rdo;

玉琴擦了皮鞋，又给他倒了茶。他喝着茶，慢慢又想起刚才在车站广场被人当猪杀的事了，心里再次激愤起来，忍不住握起拳头，在沙发上狠狠擂了一下。玉琴就抚摸他的胸膛，说：&ldo;你还在想那事？你消消气，消消气。这世道是这个样子了，怎么可能谁都像你这么正义凛然？&rdo;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地，说：&ldo;我就不相信，一个社会可以长期是这个样子。&rdo;

玉琴说：&ldo;我知道，现在早不是讲大话空话的年代了。但我懂得，一个男人只知计较个人得失，心里不想大事，是没有出息的。&rdo;

朱怀镜听了这话，便爱怜地拍了拍玉琴的脸蛋，却又忍不住深深地叹息。玉琴不再说什么了，只是依偎着他，用手不停地抚摸着他的胸膛，似乎这个胸膛里装满了天下大事。

国画

作者：王跃文

十

第二天上午十一点多钟，宋达清打电话告诉朱怀镜，说事情还算顺利，龙兴同意付给四毛致残赔偿费、营养费、误工费八万五千元，医药费另付。

朱怀镜听了心头一喜，口上却平淡地说：&ldo;让你费心了，老宋。不是你的面子，这事不会这么好办，我表弟不白白挨了打？&rdo;

&ldo;哪里哪里，都是兄弟，不见外了。再说这也是你朱处长自己的脸面，雷总和梅总都还很看你的面子。那个梅玉琴你不知道，平日心眼最多，办事最抠了，这回她也不说什么，只说由老雷做主。&rdo;宋达清说。

放了电话，朱怀境马上挂家里电话，没有人接。他便火急火燎，跑去同刘仲夏说，家里有急事，回去打个转，中饭就不在这里吃了。刘仲夏说，好好。你去吧，事情急就不用急着赶回来，办好再来吧。

朱怀镜从刘仲夏房间出来，忍不住想笑。到了大厅，老远就见门口站着两位礼仪小姐，满面春风。两位小姐见了他，相互对视一下，脸就板了起来。他马上想到自己嬉皮笑脸的，一定被两位小姐看作色鬼了。他忙正经起来，收起笑容，一脸庄严地从小姐身边走过。正好有一辆的士，他坐了上去。很快就到家了，却不见香妹。心想她是不是去了医院？正要出门赶医院去，香妹开门进来了，手中提着一个大包。

&ldo;哟，你今天中午怎么回来了？&rdo;香妹笑着问。

朱怀镜只当没看见她那包，嬉笑道：&ldo;你不欢迎我回来？&rdo;

香妹就笑，拿眼睛瞟他。

朱怀镜说：&ldo;来办公室取资料，也快到中午了，就不去宾馆算了。事情怎么样？&rdo;

香妹拍拍包，说：&ldo;全搭帮老宋说话，老宋这人也真够朋友。说真的，要人家赔这么多钱，我的确说不出口。你看，钱拿到手了，一共八万五。医药费他们下午去人结。&rdo;

朱怀镜只瞟一眼香妹拉开的包，说：&ldo;你刚才是直接从龙兴回来的吗？&rdo;

香妹觉得男人问得奇怪，说：&ldo;是呀？我提着这么一大包钱，敢到处跑？怎么了？&rdo;

朱怀镜担心她刚才去了医院，让四毛知道赔了多少钱。香妹总觉得他的神情不对，望了他一会儿，就问：&ldo;你好像有什么话要说？&rdo;

朱怀镜说：&ldo;没有什么说的。哎，我问你，这钱你打算怎么处理？&rdo;

香妹说：&ldo;我想同你商量。这钱是人家赔给四毛的，四毛的确也吃了苦。我想还是全给他。当然这事我们出了力，不然赔不了这么多钱。我们就有话说在明处，拿他一万。你说呢？&rdo;

朱怀镜笑笑，说：&ldo;这一万块钱你不能拿，拿了我们反而一世欠他的人情了。&rdo;

香妹想想，觉得也是这样，就说：&ldo;那就干脆不要他的？给他做个全人情。我们手头紧是紧，但一万块钱也顶不了事。唉，我俩苦心经营这么多年，手头还从来没有上过三万块钱。四毛倒好，挨了一顿打，赚了八万五！&rdo;

朱怀镜仍是笑，说：&ldo;你听我说，老宋同我讲过，像四毛这种事，他经手过好多。老实巴交的，挨了打就挨了打，连医药费都得自己出。有人说话的呢？也有给千块钱打发了的，也有赔万的，也有赔十万八万的，就看你的本事了。这次四毛的事，要不是我们出面，最多有个千块钱赔他，弄得不好他一分钱捞不到手也不一定。我说，这不是我心黑，你给他五千块钱算了。&rdo;

香妹眼睛鼓得老大，半天才说：&ldo;啊呀呀！你的手指甲也太长了吧！你一手就拿了人家八万？&rdo;

朱怀镜使劲摇了几下头，说：&ldo;你这人呀，我什么时候贪心过？我说只给他五千块钱，自然是有道理的。说实在的，四毛这次也只是受了点皮肉伤，给他赔五千块钱就差不多了。再说，不是我们出力，他连五千块钱都得不到。为什么赔这么多钱，只要我俩知道了就行了。四毛又只有这么多见识，你一下子给他这么多钱，他哪有不去外面吹牛的？一吹牛，说不定就会出事！就是给他五千，他也会喜得不得了。他这辈子哪里一下子得过这么多钱？又不让他费力，他只在医院睡了两个月，就收入五千块，比市长的工资还高几倍哩。&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