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战场狭小,且地势曲折,多有阻碍,非常不利于骑兵冲击。
王旭在人群中砍杀半日,脸上黏湿液体滑落,不知是河水还是血水,随手一抹,表情有些狰狞可怖,又有几分急迫。他所带的骑兵部队在这里为对方压制,远不及对方敏捷,只是不知为何埋伏着的步兵迟迟未出。他心下急躁,伸手推了身边的传令官,怒吼道:&ldo;去,到后边发讯号。&rdo;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对岸涌至的敌军越来越多,先前离去的传令官却跌跌撞撞的回来了,大声道:&ldo;王将军!王将军!援军不见了!不见了!&rdo;
他手中重斧在半空中顿了顿,倏然垂下,左手抓起那人铠甲道:&ldo;什么不见了?&rdo;
&ldo;苗大人所率的步兵,都不见了……&rdo;声音忽然止了,那传令兵被人从身后劈了一刀,惨叫一声之后,歪斜在一旁。
王旭大怒,手起斧落,将那偷袭之人劈为两半。转头对身旁之人吼道:&ldo;再去探。&rdo;
身边士兵一个接一个倒下,王旭砍杀之时,头脑却渐渐的清晰起来。
这一战部署之时,他便和接替韩文老将军前来的苗贤起了争执。而韩文老持稳重,川军在韩文率领下,和时备战,战时骁勇。对于何时战、如何战早有了一套极为完整的策略。
在王旭看来,这一次主动挑衅之战,是全无必要的。只是朝廷钦点苗贤来统帅全军,他执意一战,王旭只能服从。
然而在制定迎敌策略时,将帅又严重失和。叶河一带河谷居多,自然不利于骑兵冲击之力,理当布置奇兵埋伏突袭才是正道。偏偏苗贤一意孤行,将大股骑兵布置在此处,自己率领了步兵埋伏在林后。王旭苦劝无果,忿然离去。这个身经百战的将领,只能寄希望于自己能掌握对方渡河那一刹那的阵型微乱,自己尚有机会。再根据事先约定,骑兵将敌人阵型冲垮后,援军便趁势冲杀。
只是如今己方陷入苦战,后方却全无动静。王旭又一次勒马回望后方,焦躁不安。
&ldo;王将军!真的撤了!后方无人‐‐&rdo;斥候探马回报,如同当头棒喝,将王旭惊醒。他心中忽然想起了一件极为可怖之事,一时间脊背上起了一层冷汗,险些握不住手中的重斧。数千骑兵都是自己一手训练出来的,王旭有些茫然的环顾周围越来越险恶的战况,忽然仰天大笑:&ldo;苗贤吴伦,我川军大好男儿,便死在你等jian人手中!&rdo;
远处一轮羽箭she来,越军纷纷中箭落马,王旭身边骑兵更是疏落。他抓过一个亲兵,疾驰到岸边有遮蔽树木之处,如此这般说了几句话,又将他推开道:&ldo;去,这是最后一道军令!&rdo;
亲兵双目几欲滴出血泪来,得令而去。
王旭手持重斧,再次纵马而出,一言不发入了敌阵中,双斧抡起,威风凛凛。
许久之后,王旭只觉得鼻中嗅到了淡淡血腥味道‐‐原来叶水已经沾满了鲜血了么?他有些恍惚的想到。片刻后,重重的几声咳嗽,嘴角又泌出几丝鲜血,他方才了然般低头看看自己身上。
盔甲早已碎裂,无处不是伤痕。肩头膝上,数洞贯穿,深可见骨。
勇猛无俦仿佛在倏然间消失了,他从马下跌落,冰凉的河水灌进口鼻之中。旋即,更为冰凉的一道锋痕划过自己的颈间,他吐出最后一口气,世界在刹那间昏冥。
叶水兵败的消息传到利州东路兴元府。苗贤在府邸召集将领商讨善后以及反击事宜。
在场的诸人都是脸色不佳。这一役,越军伤亡近万人,损失的都是川军骑兵精锐。更何况,昔日韩老将军麾下大将王旭力战而死。同僚之间素来感情亲厚,一众人都是面色不佳,沉默不语。
苗贤心中自然打得是如意算盘。他在河谷中布置下骑兵,原本便是以这数千骑兵为饵,所谓的一石二鸟。
一来川军战败,众将人心惶惶。他带去的伏兵皆是亲信,只要自己不提不加援手之事,将战败之责推给王旭,既除去了韩文留下的心腹,又能以此为契机,收复众心。
至于其二,却是一番私心了。中原捷报传来,吴相便来了密信,要他寻觅机会立下战功,这样在皇帝和众臣面前,也算是有个交代。他觑着南泉算是一枚软柿子,只要此次战败之后好好布置上一仗,定能获胜。也不怕歼敌少,上报朝廷,自然有吴相为自己请功。
此时苗贤端坐于案前,脸上表情很是沉痛,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听到门外有人急报:&ldo;大人,蔡将军求见。&rdo;
蔡孚是王旭的副将,前些日子去利州西路协调军务,恰好避开了这一役。苗贤心下有些不悦,只挥手道:&ldo;让他进来。&rdo;
一进门,蔡孚冷冷的直视苗贤,立在屋子中央,既不行礼,也不说话。苗贤心下不悦之意更甚,道:&ldo;蔡将军坐吧。&rdo;
蔡孚哼了一声,手指扣在腰间刀鞘上,目光紧紧盯着苗贤,半晌,方道:&ldo;王将军和诸将士死得这般冤屈,此仇不报,某无颜处在这天地间。&rdo;
苗贤挤出了丝安慰的淡笑,道:&ldo;我等同仇敌忾……&rdo;
蔡孚不等他说完,一推身后那个一身血衣的士兵,道:&ldo;你来给诸位将军说说,昨日战场上,是什么情况。&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