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这样想着,却仍抵不住嗜睡,心里却是知晓,不过是想看清楚上次历劫时破碎在自己眼前的白色身影,到底是何人。只是这样的梦再未出现过,倒是那声&ldo;阿御&rdo;每每将她唤醒。醒来时看见目光沉静温柔的离合,替她轻轻笼好耳鬓上的发丝,声音沉沉问道:&ldo;阿御,你可是后悔了?&rdo;每次她都无声摇头。
这样三月之后的某日,俊坛渊万年沉静的湖水汩汩翻腾,结在巫山上唯一的印珈发出血红色的光芒,她从梦中惊醒,心跳得十分厉害。离合从殿外走来,目光急切中告诉她:&ldo;青丘传来急报,后羿与凿齿战于寿华之野,凿齿不敌躲入青丘,抓了桑泽为人质,如今正对垒于青丘之畔的九幽河上。&rdo;
虽然凿齿是上古神兽,九头六翼,有着八万多年的修为,可是桑泽三千岁便能战胜有着十几万年修为的玄蛇漠鼓,更不要说如今修出赤色八尾,说他被抓,御遥是不信的。
&ldo;阿御。&rdo;离合扶了扶有些沉思的御遥,&ldo;我们一同往青丘看一看吧。&rdo;
&ldo;圣上。&rdo;漠鼓游上山巅,提醒道:&ldo;此七日,正是桑泽殿下八尾化赤反噬后的关键日子,殿□□上法力最多只剩得一两成。
刚踏出步履的脚生生顿住,一双平和了百年的明净眸子,燃起滔天火海,流拂凤来琴在流桑树的花海里现出身影。
九幽河上,凿齿化出九头,六翼皆张,最上首的两翼间夹着一个人,正是如同凡人般虚弱的桑泽。
九尾天狐一脉,自化世以来,便受天宠,不用清修,便得灵力。但洪莽源万物此消彼长,秩序守恒,从来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所以,虽天生灵力,但九尾狐一族只要是继承血脉君位者,一旦受伤,整个一脉便全部受损。是故如今能战上几个回合的玄秩、姑逢都法力衰退,无计可施。
离合的笛音直逼凿齿,本来振奋异常的神兽略显出疲态。就这个疲态间,离合化笛为剑,钉入最上首的右翼中。凿齿吃痛,翼上一松,桑泽便直直落下来。眼看就要落入九幽河化为白骨,紧袖紫衣的神女借琴弦为梁,于九幽河上化出一座金丝织就的桥,桑泽落下来时,流桑花已经铺满了桥面,柔软的如同床榻。神女拂开因汗渍黏在那张英俊风流的脸上的发丝,看见的是一张失尽血色的脸,却让不忘挤出一个风雅的笑容,微喘气息道:&ldo;我知道,你一定会来。&rdo;
御遥血色的眸子酿出一点暖意,&ldo;以后再敢这样胡闹,我便幽你在巫山,再不放你出来。&rdo;
桑泽弯了弯嘴角,一双桃花眼因为累极,忍不住要合上。却在最后一丝光亮里瞥见凿齿离了□□,元神急急攻入御遥后侧空门,勉力提上一口气将神女甩至身侧,只觉得喉间腥甜,近身的流桑花瞬间一片鲜红。
凿齿元神近的桑泽身体半寸处,堪堪停下,只见的四九三十六根金丝弦现于凤来琴上,九个头颅依次破碎。神女站起身来,身上杀伐之气弥漫。凿齿剩余的三翅翼成作揖状,是求饶的模样。离合奏了往生曲,放他一丝魂脉。却不料凤来琴音再次响起,三双翅翼被贬入凡尘。
有风从九幽河上吹来,扬起御遥如瀑的长发。她却只是俯身抱起地上的少年,经过姑逢处,神情一如往常,还腾出一只手,递了两颗丹过去,淡淡道:&ldo;这是凌迦新制的丹药,修元养气是最好不过的。&rdo;说着看了看歪在自己怀里已经乖乖化成原身的小狐狸,一双狐狸眼正可怜兮兮地望着她,望了一会,搭拉回脑袋。御遥回手替他顺了顺毛,&ldo;我没有恼你给我添麻烦。&rdo;抬头又对姑逢道:&ldo;桑泽伤得重了些,本君带他回巫山慢慢调理。话毕,便没了身影。
自这两件事后,御遥和离合仿佛走完交集。她是杀伐决断凌厉的神女,于三千世界洪莽渊诸神没有丝毫情爱,流拂凤来琴一曲便是要人性命,毁天灭地。而他却天性慈悲,心中装着四海万民,司音掌乐只为福泽天下,净化人心。
九幽河上的风一如当年,即便浸着血腥也是和煦柔软的。然而御遥脑海中数万年劫数征伐涌现开来,终究往后退了一步,&ldo;若以后我不能再时时护你,你……&rdo;
&ldo;以后该是我来护你。&rdo;桑泽上前一步,将手禁在御遥嘴边,&ldo;今日你在冥府阎罗殿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你说你动了情,毁了道行,阿御,你是对我动了情是不是?&rdo;
&ldo;我……&rdo;
&ldo;我还看到了凤凰之心,上面有九尾白狐的影子。你说与你纠缠的是九尾天狐,那么自然不会是祖父,更不会是父君,碧清王兄在你沉睡时已经成亲,其他几位兄长更是从未见过你,如此和你纠缠的便只有我了,是不是?&rdo;
&ldo;你看到了凤凰之心?&rdo;
&ldo;嗯!&rdo;
是了,隔着数丈的距离,他看到了两个真身模糊的剪影,却无法看清彼此身上破碎的裂纹。
&ldo;阿御,从我三千岁来巫山见你,与你结了印珈,我便是巫山的守护神。这些年,原就是我的失职。以后我定会好好护你!&rdo;
&ldo;或许天辰命盘荒唐了些,让你一个后生晚辈与我缠在一起可是桑泽,我并不想与你纠缠。&rdo;她活了万万年,司战征伐,开疆拓土,安神抚仙,一路走来于众神眼中都是游刃有余,自在逍遥。便是她自己也不曾觉得这世间有何难事,有何惧事。却唯有情之一事,她走的淡薄且纠结。明明曾与司音之神有过千年的相守时光,却又独独觉得并非良人。而眼前的少年,她想她是喜欢的,可是是怎样的喜欢,她又不得知。仿若从未有过这般不确切,不自信,不明白,于是就一如往常的干脆,回绝了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