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支队的额头上顶着一块烟灰,严肃地叹气道:“兄弟们这次是死里逃生啊,算了,江副他也是受害者,你还是想想怎么应付那群领导吧。”
林匪石莞尔一笑:“多谢了。”
“哎哟!这手怎么烫成这样了,你是糊到炉子上去了?”带着老花镜的大夫看着江裴遗的手心直皱眉,“满手都是水泡,我先给你看看有没有伤到筋,皮肉伤还好,顶多换药的时候遭点罪,万一伤到里面就废咯!”
江裴遗这时的情绪已经稳定了下来,那寡淡的眉目显得格外冷寂,他事不关己似的淡淡地说:“没伤到手筋,我有感觉,你直接治就是了。”
“你们这些小年轻啊,拿着自己的皮肉就是不当回事,”老大夫拿着消毒针给他将血泡挑破了,上了一层特别厚实的药膏,然后用纱布里三层外三层地包起来,叮嘱道:“三天之后一定要来换药,不能迟到啊,不然等纱布和手心的肉长在一起,可有你好受的!”
林匪石推门走了进来:“大夫,他的伤严重吗?以后会有什么影响吗?”
“这是你哥哥吧?”那大夫道,“还行,没伤到筋骨,三天后回来换药就行了。”
林匪石想了想,道:“我们家离这边挺远的,您直接把药给我吧,我按时给他换就行,这个我会。”
“哦,也行,过来把钱交了。”老中医推了一下眼镜,喋喋不休道:“这个药三天换一次,头几天涂厚一点,快好了的时候就别包纱布了,知道了吗?”
“知道了。”林匪石眼睫一挑,故作轻松地说:“哥哥,走吧?”
江裴遗跟他对视一眼,一言不发地走出门。
重光市局办公室。
“刚刚王队打来电话,说小周那边没事,人已经醒了,除了小腿有点伤之外,其他都好好的,”林匪石顿了一下,说:“总归是有惊无险,虽然结局不如人意,但跟上面也好交代。”
江裴遗坐在沙发上,垂着眼帘静静地说:“……你不问我什么吗?”
“有点想问,”林匪石咬着嘴唇斟酌着道:“但是我不确定你愿不愿意告诉我。”
江裴遗喉结一动,喃喃地道:“没有什么不能说的,我早就应该想到是他回来了。”
──“他”。
林匪石搬过椅子,坐在他旁边听着。
“我不知道郭厅有没有跟你说过,一年前,我曾经代表元凌省参加设计过一场缉毒行动,目标是驻扎在我国边陲和缅甸交汇处的一伙制贩毒集团。”顿了顿,江裴遗平静说出那个集团的名字:“国内把这个组织称为‘黑鹫’。”
黑鹫。
这个“黑鹫”前些年在国内以及整个东南亚可谓是“如雷贯耳”,以纯度奇高的毒种、碾压级别的势力、狠辣恶毒的手段,迅速在东亚东南亚毒品市场一手遮天,曾经甚至一度垄断各类毒品价格,种种恶行罄竹难书,总之,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都是各个国家禁毒总局的心腹大患。
林匪石略感心惊地想:江裴遗居然会跟那种现象级大毒枭扯上关系?
江裴遗:“当初着手设计这场围剿行动的时候,有非常重要、必不可缺的一环──在黑鹫内部有我们警方的一个卧底,负责在行动时里应外合,代号‘南风’。”
林匪石听了无意道:“南风?这个寓意可不太好,‘南风不竞多死声’啊。”
江裴遗:“……”
看到江裴遗倏然变白的脸色,林匪石感觉自己不小心当了一次“预言帝”,迅速转移了话题:“然后呢?”
──江裴遗脸上的血色越来越少,面皮几乎有点透明了,毛细血管泛出幽蓝色,但是声音一如既往的沉凝:“一开始,行动推进的非常顺利,在南风的指引下,我们连同缅甸边防武警成功锁定了毒贩大部队所在位置,并且悄无声息地包围了他们,地点在一座牛角山上。”
“但是就在我们准备收网的时候,黑鹫内部发生了某些变故,南风的处境变得有些危险,身份可能将会暴露──他不能按原计划撤退了。”
闻言林匪石神色轻轻一变。
一个即将暴露的卧底在收网行动前不能撤退……用脚丫子想都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在黑鹫被警方一锅炖了之前,“南风”恐怕会先被狂怒的毒贩子们切成“八条”!
“当时我们有两个选择,不动声色原路返回,稳住南风的身份,视情况将他召回,等下一次合适动手的机会。”说到这里,江裴遗停顿了许久,再次开口的声音明显低了下来,他近乎无声地说:“或者我们放弃…放弃……”
林匪石明白了他的意思,没有让江裴遗亲口把真相说出来,轻声接话道:“你们选择了继续行动。”
第22章
他们放弃营救“南风”──这是一个相当艰难的取舍。
从警那么多年,林匪石一直觉得,“卧底”的命其实比常人是要高贵的,他们忍辱负重、久居深渊,割舍所有美好的天性,伪装成一只不见天日的虫子,在豺狼虎豹中心惊肉跳地踽踽独行,在黑暗的犯罪环境之下沉重而压抑地活着。
这个团体的人无一不坚定而坚韧,几年如一日地不改初心,不但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化作利剑从黑暗深处劈开黑暗,还想要亲手触碰阳光。
每一个卧底──任何一个卧底,都希望亮出惊鸿一剑、然后功成身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