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人们在地下水脉查探了数日,最后在另一个泉眼附近,发现了他的残骸。
“被野兽吃了一半。”雪人说,“我们这儿也有许多野兽,有的凶猛起来,连雪人都怕。”
秦戈心中一片怅然。他说不清楚内里的感受,又恼恨,却又觉得空落落的。
“可以接受审判的,只有卢青来一个人了。”他说。
“他已经支付了代价。被野兽生啃可不是什么好下场。”雪人吭哧吭哧地笑,慢慢凑近秦戈,“那个……秦科长啊。”
秦戈莫名其妙:“嗯?”
“你能帮我写一封推荐信吗?”雪人从丰厚的毛发里掏出几张a4纸,“这是我们西部办事处的一个孩子,今年十六岁。他没读过书,但是跟着不少老师学过本事。他能不能去你们人才规划局呀?”
秦戈挠挠头:“推荐信,我是可以写。但是我不能保证一定能去人才规划局。他们招人要看学力的。”
雪人凑得更近了,秦戈几乎能看到他亮晶晶的圆眼睛里满是恳切:“帮帮我们吧,秦科长。这个孩子真的很聪明,他能成为了不起的雪人。雪人也是特殊人类里的罕见种族,我听说你写推荐信,让一个海童顺利去人才规划局读书了,你再帮帮忙嘛。”
秦戈:“小海?你们知道小海的事情?”
雪人:“昨天听人才规划局说的,那个海童可以参加学力测试了,这就说明有很大希望啊。”
走出人才规划局办公室的时候,海童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张芊忙护着他手里的表格:“别弄脏了。”
母子两人脸上是掩不住的喜悦。小海通过了审核,他可以参加年底举行的学力测试了。只要学力测试通过,他就能在明年成为人才规划局的新生。
这是命运被改变的初始。
张芊高兴得话都说不完整了:“真好啊……遇到了这么多好人……真好啊。”
小海比张芊还要高半个头,他揽着母亲的肩膀,和她走在温暖的阳光里。
“小海,你要不要找一找自己的父母?”张芊问,“你以后是有大出息的。”
小海很快回答:“不想找。”
张芊看着他:“如果知道你是这么好的孩子,他们一定不会放弃你的。”
年轻的海童无声地看着面前的女人。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命运不是在此时此刻才改变的。
在深巷中哇哇啼哭的那一个夜晚,当张芊把他抱回店里的时候,他的命运就已经更改。
“我只有一个妈妈。”小海说,“他们知不知道我有多好,这不重要。就算我不好,你也不在意,是吗?”
张芊摸摸他的脸,异形鳃在她掌心微微翕动,这是海童紧张不安的表现。
她抱了抱自己的儿子。
两人往前又往前走,但没走几步,海童忽然停了下来。他蹲在地上,捂着眼睛,肩膀发颤。
从人才规划局的负责人手里拿到审核通过的通知时,负责人满面是笑。他对海童说了许多话。人才规划局每一年招收的海童都很少。在特殊人类之中,海童、茶姥、雪人等等种族,都是被划归“罕见”这一类的。因为罕见,所以人数稀少;因为罕见,所以能活下来的愈发少。
你很重要。负责人亲昵地拉着海童的手。海童不擅长讲话,但在他十几年的人生里,他从太多人身上学到了如何体察人的情绪。憎厌难以伪装成喜欢,不悦同样很难装作热情。但负责人的激动是显而易见的:“小海,无论是对我们人才规划局,还是对海童整个群体,甚至是对所有的特殊人类,你都很重要。你的出现一定会填补一部分空白,泉奴、青眉子和人鱼首领都给你写了举荐信,你已经赢得他们的信赖和认可了。你以后会成为了不得的人物!”
“他……他说我……他说我很重要……”海童想止住自己的眼泪,但他控制不住。当时当刻,他还没意识到这些话对自己有什么意义;但现在一切都太完满了,他和母亲站在阳光和树荫里,在干燥的风中,他忽然意识到所有肯定的力度。
张芊给了他不讲求任何条件的爱。但他还需要别人的肯定:确定他是有价值的,是重要的,而不是永远被否定、被抛弃、被侮辱的那一个。
他内心涌起了无穷无尽的勇气,甚至相信自己可以战胜和越过一切障碍。
秦戈带着几份文件来到二六七医院的特殊病区,谢谅就在这里进行治疗。
为了缓和谢谅的病情,秦戈每天都会来探望他。谢谅有时清醒,有时迷糊。清醒时拉着谢子京嚎啕大哭,迷糊时则会在病床上发抖,嘴里不知嘟囔着什么话。
谢子京每一天都陪在谢谅身边,他请了长假,连秦戈也只能偶尔与他见上一面。
好在随着谢谅的恢复,谢子京能开始说一些笑话了。
“谢蔚然把姜永带过来了。”谢子京告诉秦戈,“我爸让我跟谢蔚然结拜为兄妹,谢蔚然吓坏了,她的蟹连蟹盖都蹦开了,躺在窗上装死。”
秦戈:“姜永?对你爸的情绪没什么影响吧?”
谢子京和他坐在走廊上,拿过秦戈手里的文件细看:“没有。两人一见面就抱头痛哭,哭完了开始回忆往昔。”
太痛的部分谁都不去触碰,只是说说往事,就足以让两个老人心情舒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