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舒白仰头看着天空,用无比平静又低喑的口气,轻声说:&ldo;或许是真的……要应验那个字了。&rdo;
这平淡的口气,让黄梓瑕的睫毛猛地一颤,心口仿佛被一根针重重刺入,猛地停滞了跳动。她赶紧将那支箭举起来,说:&ldo;不是的!王爷您看,这支箭的箭杆,光滑度和笔直度都太差了,这弓箭造得这么差,能不影响么?后羿拿这样的弓也没辙啊!&rdo;
李舒白垂下眼睫,也不说话,看着自己手中的梨子许久,然后无意识地举起,咬了一口。
然后,一种异常强烈的酸涩,让泰山崩于前而从不色变的夔王李舒白,一边皱眉一边吸气,几乎连眼泪都被酸出来了。黄梓瑕不敢置信地瞪着他,捏着手中的梨子,瞠目结舌。
李舒白丢了梨子,踉跄地扶墙走到屋后小泉边,掬了一捧水赶紧喝下。而黄梓瑕站在他身后,一脸复杂神情。
他站起,仰头看天,问:&ldo;你这是什么表情。&rdo;
她感慨地说:&ldo;居然能在无意之中得知夔王的弱点,奴婢一时心情复杂。&rdo;
他郁闷地看了她的神情一眼,将脸转向一边:&ldo;本王饿了。&rdo;
黄梓瑕赶紧跑到外面,开始料理那只兔子。
从俘虏那边缴获的东西很有用,里面一整套的燧石、艾绒都包在油纸之中,一打就着。
铁器贵重,屋内的锅当然早就被人拿走了,幸好她还找到了个瓦罐,和兔子一起洗干净之后,塞了半只兔子在里面炖汤,半只兔子在灶膛里烤着。
香气一冒出来,别说黄梓瑕了,就连李舒白都受不了,从旁屋挪到了门口。
两个饿了许久的人,几乎眼睛都绿了,先胡乱在兔子肉上擦了点盐,撕了吃掉。李舒白有洁癖,还先把外面烟熏的肉刮掉一层,黄梓瑕则恨不得连自己沾了油的手指都舔一遍。等到汤炖好,两人终于没这么急了,先把马齿苋摘洗干净,撒入滚开的汤中,然后赶紧捞起来,倒入在灶间里找到的两个木碗之中。
盛夏蝉鸣,远山苍翠,头顶的参天树木遮去了大半日光。他们坐在破屋内分喝着热腾腾的肉汤马齿苋,抬头看见对方狼狈不堪的样子,再想着自己的模样,不由得相对失笑。
黄梓瑕闻着清香的汤,长长出了一口气:&ldo;其实想想,我们这样在山野之中生活,或许也挺好的。没有世事纷繁纠葛复杂,没有朝堂相争勾心斗角……&rdo;
李舒白默然颔首,若有所思地回头看着她,口中仿佛无意识地重复着她所说的话:&ldo;我们吗?&rdo;
黄梓瑕这才感觉到自己的话中暧昧,不由得又窘迫又羞怯,赶紧捧着碗遮住自己的脸,扯过别的话题掩饰自己的忙乱:&ldo;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们的好日子可能全靠你打猎了。&rdo;
他见她脸都红了,便接着她的话题笑道:&ldo;不,我觉得应该是全靠你做饭烧菜了。&rdo;
&ldo;你打猎我烧菜,那也不错。&rdo;她说。
李舒白抬眼望着她,脸上现出更加深的笑意来。
黄梓瑕还没回过神,也未来得及咂摸出自己口中这更加深重的&ldo;男主外女主内&rdo;的意味,已经听到李舒白说道:&ldo;你跟在我身边快半年了,这还是第一次吧。&rdo;
黄梓瑕愣了一下,才领悟到他说的是自己在他面前这样轻松说话,这样笑语。
她捧着手中木碗,微笑望着他说:&ldo;嗯,是呀,我们相识半年了……真快啊。&rdo;
他也终于垂下眼睫,浓长的睫毛覆盖住他明湛的眼睛,却掩不去他唇角的笑意,清淡悠远的一抹痕迹。
黄梓瑕望着他的面容,心想,要是以后和别人说起,自己曾看到过夔王的笑容,而且,是在短短时间内就看到好几次,大约所有人都不会相信吧‐‐所以那种如骤雨初晴后日光破云的光彩,难以描摹的感觉,永远只能埋在心里,因为她实在没有那种能力,将它描述出来给别人。
&ldo;其实你……&rdo;她听到李舒白的声音,斟酌着,迟疑着,但终究还是说了出来,&ldo;笑起来十分好看。&rdo;
她惊讶又窘迫,愕然抬头看着他,心想,这不是我想要说的话吗?
&ldo;等到……你家人冤案完结之后,我想你应该能开心地过自己的日子了,到时候,希望你每天都能露出这样的笑容,不要再每天沉静忧虑了。&rdo;他以肯定确切的口气,说,&ldo;为了那一天,我会尽力帮你。&rdo;
她万料不到他竟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她只能怔怔地望着他,心里涌过万千想说的话,临到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许久许久,才嗫嚅着,轻声说:&ldo;多谢……王爷。&rdo;
这丰盛的一顿饭吃完,天色也已经暗下来了。黄梓瑕已经有两天两夜不曾好好休息,一时趴在李舒白身边,沉沉睡去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身边人似乎动了一下。她陡然惊醒,刚一睁眼便觉阳光刺眼,原来已经天色大亮了。黄梓瑕第一个动作便是赶紧去摸李舒白的额头,在触碰到他肌肤时,才感觉到不对劲‐‐
因为,李舒白已经睁开了眼睛,正在静静地看着她。
她的手仿佛被烫到一般,立即缩了回去,迅速捂在了自己的胸前。
李舒白扯起唇角,朝她露出一个似有若无的笑容:&ldo;似乎好多了。&rdo;
黄梓瑕完全不记得自己刚刚摸到他额头时,到底有没有感到热烫了,只能附和着他的话:&ldo;是啊,好像好多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