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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第1页）

周子秦问：&ldo;那他怎么找到你大嫂家的？&rdo;

&ldo;是啊，说来也真是难，小孩子说不出自己家住何处，他只能带着孩子在长安各坊寻找，这个年岁的孩子哪走得动长安七十二个坊？都是他抱着一家一家走过来的，直到今天早上孩子看见自己家喊起来，才算是找着了。&rdo;

&ldo;可惜啊，不知道他是谁。&rdo;周子秦叹道：&ldo;我还挺想结识他的，有古仁人君子之风，又听你说的长得那么好。&rdo;

张行英连连点头：&ldo;真的！特别出众的一个少年。&rdo;

黄梓瑕转了话题，问：&ldo;张二哥，你不叫阿荻也出来吃点吗？&rdo;

张行英迟疑了一下，说：&ldo;她……她怕生，我想就不用了吧。&rdo;

&ldo;崇古说得对啊！以后大家都是朋友了，阿荻这样怕生可不好，我们还会经常来叨扰的，也想和阿荻打声招呼嘛。&rdo;周子秦现在只要是黄梓瑕说的话，都一律附和，十足一个应声虫。

&ldo;哦……也是，那我让阿荻出来见见客人。&rdo;张行英站起身往屋内走去。

周子秦见他一进门，立即蹑手蹑脚跟了上去，把耳朵贴在了墙上。

黄梓瑕用鄙视的眼神看着他，无声用口型问：&ldo;你想干嘛？&rdo;

周子秦也用口型回答：&ldo;听墙角，看看张二哥和阿荻有没有作案嫌疑！&rdo;

黄梓瑕被他正义凛然又厚颜无耻的眼神镇住了，明知道不厚道，可也不由自主地与他一起趴在了后面的墙上。

里面传来灶火哔哔剥剥的声音，他们听到张行英说：&ldo;阿荻，他们是我朋友，都是很好的人。&rdo;

阿荻闷声不响，过了许久，张行英以为她是默认了，便抬手去牵她袖子，说：&ldo;来，我带你出去认识一下……&rdo;

阿荻却忽然猛地甩开他的手，低声却坚定地说道：&ldo;我……不去！&rdo;

张行英尴尬地抬着手，愕然怔在当场。

周子秦和黄梓瑕对望了一眼，两人还来不及交流什么，阿荻虚弱颤抖的声音已经传来：&ldo;张二哥，求你了……我不要见人！我，我这辈子，已经见不得人了……&rdo;

张行英默默看着她，轻声问：&ldo;难道，你这辈子都一直呆在这个小院子里，把自己一辈子就这样捱过去吗？&rdo;

&ldo;你不知道……你不会明白的……&rdo;她捂住自己的脸，蹲在地上，拼命压抑着自己失控的哭泣，&ldo;张二哥，你是个好人……我，我只想在你的身边好好过下去。我只想呆在家里，也求你……不要让我出去见人。&rdo;

张行英似乎想不到让她出去见一下自己的朋友，她却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不由得呆站在她面前，许久也没有动弹。

房间内外一片死寂，只听到她的抽泣声，在房间内隐隐回响：&ldo;张二哥……我愿意一辈子为你洗衣做饭，一辈子伺候着你……我只求在这个天地间有这么一个小院子落脚，让我在这里呆到死，呆到朽烂成泥……张二哥，求你不要把我丢到外面去，不要让我出去见人呀！&rdo;

张行英默然听着她的哭泣，一边转头注意外面院子，听外面她们似乎没有响动，又凑近了阿荻一点点，轻声说：&ldo;好吧，不见就不见吧，其实……其实我也舍不得让你到外面去。&rdo;

阿荻睁大那双含泪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他抓抓头发，在她的目光下窘迫地脸红了：&ldo;因为，因为每天想到你在家等着我回来，知道你肯定不会离开我，知道你唯有我这边一个容身之处，就像藏了一个谁都不知道的秘密……&rdo;

阿荻含了许久的泪终于掉了下来，她轻声低唤他：&ldo;张二哥……&rdo;

周子秦听着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他用手肘碰碰黄梓瑕，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但黄梓瑕却微微皱起眉，将食指搁在嘴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周子秦见她神情沉郁，若有所思，不由得有点诧异，在心里想了又想，刚刚张行英那番话，难道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屋内的气氛也忽然安静了下来。阿荻身体微微颤抖的看着张行英，许久，才颤声问：&ldo;你，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没有容身之处，知道……我的事情？&rdo;

张行英愣了一下，不自觉地握紧自己的拳头，低头避开她的视线。

一片寂静。木槿花院落外，大槐树下乘凉的人们笑声隐隐，正被风轻送而来。石榴树上趴着一只刚结束了黑暗蛰伏的新蝉，刚刚褪去外壳，便已经迫不及待蝉鸣声声，枯燥而尖锐的声音，横亘在小院之中。

张行英停了很久，但终于还是开了口，用很缓慢，很轻，但却异常清楚的声音，慢慢说道：&ldo;去年夏天，我在西市见过你。那时你正蹲在蜡烛铺门口，在卖花娘篮中拣着白兰花。天下着雨，你笑着挑拣花朵，我从你身边经过，被你脸上的笑意一时晃了神，不小心溅起一颗泥点，飞到了你的手背上……&rdo;

阿荻呆呆用泪眼看着他，又下意识地抬起自己的手，看着自己白皙无瑕的手背。

&ldo;那时候，我结结巴巴向你道歉，你却毫不在意拿出手绢擦去泥点，握着一串白兰花回到店内。我在回家的路上，一遍又一遍地想着你手上那点污渍，想得太入神，等回过神时，发现自己竟然，竟然连回家的路都走错了……&rdo;

墙外的黄梓瑕听着他的诉说，觉得自己眼睛热热的，又开始涌上温热的水汽。

而墙内的阿荻慢慢抓住自己的衣襟，用力按着自己的胸口，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胸口涌起的那种巨大复杂的波涛给压制下去，不让它铺天盖地将自己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