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玉璧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应道:“这是她曾经爱过的男人,也是一个剑修。我听萧问情说,这个是她的师兄,他们原本都要结成道侣了,可是这个男人为了名利娶了其他宗门的贵女子,还暗中对她下手,几乎弄得她魂飞魄散。”
我明白了,这是一个背叛了女鬼的人,他是女鬼的仇人,他的三魂七魄恐怕是被女鬼给吞噬了。不过女鬼将他摆在了这个地方做甚么?一阵阵的阴风从林子里刮了过来,男子的衣裳和发丝都在飘拂,我心念一动,问道:“这个男人的躯体是如何保持住的?”
“我怎么知道?”石玉璧横了我一眼,盯着那男人愤恨地哼了几声,又说道,“不知道萧问情把他放在这儿有什么意义,这种男人直接挫骨扬灰了就是,难道她后悔了想让这男人复生再续前缘不成?我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不如让我毁了这具身体!”石玉璧这厮还真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一道红色的剑光朝着男人刺去,只不过被男人身上忽然泛起的白光给挡了回来。
“石玉璧!”一声暴喝响了起来,那面色苍白眸色血红的女鬼终于肯出现了,她的脸上又急又气,那愤怒与憎恨交织在一起使得她的鬼力越来越盛。她这回可没有鲁莽地出手,反而是越过我们直接走向了那个男子。她的神情变了,变得凄厉而狰狞,活像是个被怨恨湮没的炼狱恶鬼。她伸出手直接撕开了那个男人的胸膛,将一颗血淋淋的心给挖了出来,女鬼猛地转过身,狂笑道,“他背叛了我!他背叛了我!他要杀我,石玉璧你是不是也要带着其他人来杀我?”女鬼的鬼力远胜之前,她的伤势似是在她将那颗心吞入腹中的时候痊愈了,她的唇角站着艳红色的鲜血,与白的几近透明的肌肤,给人一种很强烈的冲击。我险些忘记了,这个女鬼是个鬼修者,她能够以怨恨为食。怨恨越盛,她的鬼力也就越盛。
石玉璧也发现了她的异状,悄悄地问道:“怎么办?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子的萧问情,等会儿要是动手了,你可千万别弄伤了她。”这厮到这时候还在记挂着女鬼的安危呢,说起来都是她石玉璧的错,要不是她怂恿我与女鬼动手,我们兴许还能够坐下来好好的聊天呢,哪里会走到这兵戎相见的地步。不过我也没心思责备石玉璧,可不能让这女鬼现出了厉鬼像,不然擒获她还不伤她,我显然是做不到的。
我记得师父曾教过我缚鬼阵,不知道现在使出来是什么效用。我推了石玉璧一把,她显然是没有料到我会有这动作,脚下一个踉跄,就扑到了女鬼的身上,女鬼按住了她的肩膀,指尖满是鲜红的血迹。石玉璧这厮还是机灵的,还知道一把抱住女鬼的腰,转移她的注意力。就是一瞬间的晃神,我的符文已经画好,打向了八个方位。红灯笼在风中微微晃动,那贴在了枝桠上的符文像是在下一个瞬间就会被吹走,符箓归位,阵法已经成型了,只不过石玉璧那厮也和女鬼一起被困在了阵中。
女鬼已经回神了,她的怒气似乎是更盛,她闯不出这个缚鬼阵,只是恶狠狠地掐着石玉璧的肩膀,凄厉地大叫。这缚鬼阵还是很温和的,只会让鬼力暂时消散了,没有了鬼力就不会硬闯,不会去硬闯就不会被阵法反噬受到伤害。石玉璧从女鬼的手下挣脱了出来,她拧着眉喝道:“你冷静一些!”我看这女鬼一时半会儿也平静不下来,拂了拂袖子,我打算到水月寺中其他地方去转悠几圈,兴许能够发现鬼王池的下落。石玉璧那厮不停地叫着我的名字,我只当是没听见。
破败萧瑟与凄冷,特别容易勾起一股愁思来。心中涩涩的,我仰起头看着那黝黑的天空,长长叹了一口气。一夜的时间不可能这么长,这水月寺恐怕是一个鬼境,在这儿永远看不到光明。我很想跟人说说这几日来发生的一切,可是一转身,那熟悉的人已经不见踪迹。我不见元络不过是十来天,可就像是千百年那么长久。我依然没有找回我自己,还将元络弄丢了。我看到了引魂灯上那莹绿色的光芒,元络是不是也能够明白我心中所想呢?是不是也渴望着重新见到我呢?
吹在耳畔的冷风像是忽然间停歇了,我迈着步子缓慢地转回了那个林子。没有争吵,有的只是死一般的沉寂。女鬼坐在了地上,将头埋在了双膝中,而石玉璧抿着唇角,一张冷凝的面容上没有任何情绪。那张石床也是在阵法中的,此时那具男人的身体已经消失不见了,在石床上只留下一片绿色的莲叶。净业青莲!这女鬼一定知道净业青莲的下落。可是我问女鬼,她愿意告诉我么?
“陵光,你可以撤去阵法了。”石玉璧忽地开口说道,她的面容在这一瞬间充满了疲惫之色。她伸出手,将那坐在了地上的萧问情给拉了起来。那女鬼一抬头,仓皇失措的目光,就像是个迷途之人。不过,那空茫与迷失不过是小小的一瞬间,她很快又恢复了原先那副凌厉森冷的样子。这阵法撤去不会出事么?我朝着石玉璧挑了挑眉。石玉璧撇了撇嘴没有说话,我叹了一口气,一团火焰将那符箓烧去。
忽然间石玉璧一剑朝着我刺来,急急地闪避开,我瞪了她一眼,却见她眸中满是恶劣与嘲弄的笑意。这厮也太记仇了,我不过是将她困在了缚鬼阵中一时半会儿嘛,这女鬼看模样也不会伤害她,她石玉璧能够什么损失?她好歹有个女鬼作伴,哪会像我一样,孤零零的行走在这世间。
“你想要寻找鬼王池?”女鬼的声音响了起来。
“是。”我点点头,走到了那石床边,捡起了那一片翠绿的莲叶。仿佛是火焰在灼烧我的手,我的眼前猛地划过了一些零碎的片段。开天大劫后的湮灭,在极为沉寂中,忽然间起了一团火,将那水波潋滟的天池烧得干涸。淤泥里的水分也被抽干了,冻结成块,露出一道道的裂痕。千百年的时间,雨水或是飞雪降落,天池水又被重新盈满,而那亭亭玉立的青莲,却难以重新焕发生机。焦灼与痛苦,生自混沌珠,也生自我的灵魂深处。
“陵光,你怎么又发痴了?”石玉璧开口,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一直以为你只是对着元慕华会流露出那份痴像,可没想到,你一个人也能够发痴。”当初的痴,与如今的并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当初被表象所迷惑,而今,则是一点点的拨开了浓雾,寻找那被掩藏的真相,我隐约明白了自己到底在寻找什么。可这份通彻,却是伴随着那越来越强烈的痛苦与焦灼,像是灵魂被人强行撕裂了一般的疼痛。
“你知道鬼王池在哪里么?”我盯着那女鬼,认真问道。
女鬼点点头,她撩了撩发丝轻笑一声道:“我可以告诉你鬼王池在哪里,我现在就能够带你前去。”这么快就松口了?看来还是得靠石玉璧这厮,能在水月寺中遇见她,倒真是一个天大的缘分。
女鬼施了术法,我们没有动,可是面前的一切景物都变了。这座水月寺忽然间恢复了香火鼎盛时候的繁华貌,那断壁残垣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红瓦黄墙。我当初的猜测没有错,那一方小亭子就是在一个池子上头的,那片池子中到处都是田田的莲叶,只有一朵青色的莲花怒放。那就是净业青莲,没有错!忽然间,面前的东西都消失不见了,我们又回到了破败的寺庙里头。
“这是很久很久以前,水月寺的模样。这片莲叶还是我那时候从池子中捞的。水月寺里头的灵力抬升了,引来了一些修仙者,当然也有很多妖魔鬼怪,经过几番打斗,这儿最终成为了孤魂野鬼的聚居地,那些灵力早已经散去,被怨气和鬼力布满。我重新回到水月寺的时候,已经成为了一个鬼修者,我占据了这片地方,所谓鬼王池,也是因我而得名的。”女鬼缓声说道。水月寺中的池水已经干涸了,那净业青莲呢?难道也跟着消失了么?我往后退了一步,不想接受这个事实。女鬼瞥了我一眼,又道,“你要找的东西就在那个干涸的池子里,它没有消失,我甚至可以告诉你如何寻找她的下落,只不过——”
“不过什么?”我赶忙追问道。
“我有个条件。”女鬼瞥了石玉璧一眼,冷笑一声。
“萧问情,你想做什么?”石玉璧那厮忽地开口,她双手环在胸前,脸上写满了不悦。
“什么条件,你说吧。”我赶忙问道,在我心中,不管是什么,都没有元络来得重要。
“我要石玉璧!”女鬼斩钉截铁的说道。
“好。”想也没有想,我便点了点头应答道。石玉璧是她自己的,反正我应下了也没有用。那头石玉璧听见了女鬼的话,眉头几乎拧成了一个疙瘩,她冷冷一笑,嘲弄地望了眼萧问情,说道,“你这是怕寂寞么?水月寺中你勾的那些男人难道赔不了你么?还需要我呆在你的身边?”这话说的,可真是刺人心窝。不过出乎我的意料,那女鬼没有生气,她只是淡淡的对我说道:“我会带你去找净业青莲的,我要石玉璧也不是说让你把她抓住送到我的面前,只是希望你别插手我们之间的事情。”
“好。”我点点头,这个事情还是容易的,至于石玉璧,自求多福吧。现在的她已经重获了自由,空璧剑也在她的手中,兴许女鬼不是她的对手呢?佯装没有听到石玉璧那愤怒的咒骂,我跟着女鬼快速地朝着那亭子处掠去。池子还是那副老样子,污泥里沉浮的是各种孤魂野鬼,腐臭味顺风飘来。我看着女鬼悬在了半空,还以为她要做些什么使得净业青莲现身的,没有想到她只是驱使那些野鬼在泥潭中寻找。
净业青莲,即使是被埋没在了污泥中,那也是至纯至净之身,鬼怪难以靠近。我听见了几声惨叫从池子的左侧传来,一把将那些怪叫的孤魂给拎了出来,我也顾不得这些脏污,直接沉入了泥潭中。这一层恶臭的污泥隔绝了池子底下极为浓郁的灵气,污泥两三尺厚,下面则是清净的水,我看到了淡淡的灵光扩散开来,不费吹灰之力就寻找到了那灵力之源。净业青莲,生于鬼王池的净业青莲,我的心中一瞬间被欣喜覆盖。
小心翼翼地将净业青莲放入了女娲环中,我才从泥潭里钻出,迎面便有两道强劲的剑气冲来。那女鬼和石玉璧又打了起来。我可没有闲心管她们是在比划还是如何,避开那一道道的剑气,我赶忙朝着水月寺外头跑去,身后则是石玉璧那厮气急败坏的叫喊。
“陵光,你这个出卖朋友的jian诈小人!”
☆、第65章065
水月寺逐渐远去了,为了元络,当一回背信弃义的jian诈小人又有何妨?况且石玉璧那厮,我见她与女鬼呆在一起不是很愉快的么?那女鬼虽然是修了几百年的鬼,可总比那冷酷又无情的空桑好上太多了。那女鬼会怎么折磨石玉璧我不知道,但我笃定,女鬼不会要石玉璧的命。
净业青莲已经到手了,还需要找个清静的地方设归元大阵。我原本想直接离开别离城的,只是忽然间想到了决明,既然答应教她功夫,那就得带她一块儿走,正好让她来替归元大阵护法。别离亭里没有她的踪影,这死心眼的恐怕拿着翻天印又回到孤山派去吧。宗门前,那只白鹤垂头丧气的立在了巨石边,一声声凄厉的叫喊,鸟喙上还有点滴血迹。这仙鹤是被人施了术法禁锢在了此处。我随手解开它的禁锢,原以为它会飞入山中,却没有想到它还是凄哀的叫唤着,衔着我的衣角将我往山上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