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地远,群山连绵,我起身活动筋骨,转头一看,却看到远处另一顶帐篷前低头摆弄着什么的慕言,面前一堆燃得小小的篝火,周围是无边夜色,他颀长身姿就倒映在微微的火光里,看来也是无心睡眠。我想,这样适合两人独处的好时候,我是蹭过去呢,还是不蹭过去呢。就在思考的过程中,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地蹭了过去。这个行为真是太不娇羞。君玮曾和我讲过许多类似故事,故事中那些大家闺秀们遇到爱慕的男子都&ldo;窃窃不胜娇羞&rdo;,那样才能惹人怜爱,但我着实不能参悟什么叫&ldo;窃窃不胜娇羞&rdo;,而且只要遇到慕言,手脚总比脑子快一步。我凑过去:&ldo;你在干什么?&rdo;他手中的刻刀缓了缓:&ldo;雕个小玩意儿,打发时间。&rdo;说完抬头看我,皱眉道:&ldo;还不睡?这么晚了。&rdo;我本来就不想睡,看到他就更不想睡,可又不能这样明明白白地说出,支吾了两声,蹲在一旁看他修长手指执着刻刀在玉料上一笔一笔勾勒。半晌,慕言突然道:&ldo;对了,我的玉扳指还在你那儿吧?&rdo;我摇摇头:&ldo;当了。&rdo;他停下刻刀:&ldo;当了?&rdo;我垂头假装研究他刻了个什么,蚊子哼哼一声:&ldo;嗯。&rdo;他没再说话,继续专注于手中的刻刀和已成形的玉料,不久,一只小老虎就灵活现地落在手中。我发自肺腑地赞叹:&ldo;真好看。&rdo;他将小老虎握在手里随意转了转:&ldo;是么?本来还打算用这个来换我的玉扳指的。&rdo;我想了一会儿,默默地从领口里取出用红线串起来的扳指放到他手中,又默默地拿过刚刚出炉的玉雕小老虎。他愣了一愣。我说:&ldo;这个老虎明显比较贵一点,我还是要这个。&rdo;其实才不是,我只是觉得,那扳指是死物,但这个老虎是慕言亲手雕的,虽不是特地雕给我,但全大胤也只此一件,我就当作是他亲手雕来送给我,以后想起,心中就会温暖许多。可是还是有点不甘心,我怯怯地凑过去:&ldo;你,你能把这个小老虎重新修改一下么?&rdo;他端详我递过去的小老虎:&ldo;哦,要修改哪儿?眼睛还是耳朵?&rdo;我端端正正地在他面前坐好:&ldo;你看,你能不能把它修改得像我?&rdo;慕言:&ldo;……&rdo;终归他有一双巧手,不仅琴弹得好,雕这些小玩意儿也不在话下,周围开满了半支莲,五颜六色的,都被火光映得发红,他的目光扫过来,望着我时,让人觉得天涯静寂,漫山遍野白梅开放,但我却再不能闻到那样的味道。他似笑非笑:&ldo;要雕得像你,那就得劳烦你把面具摘下来了,否则怎么知道我雕出的这个就是你?&rdo;我心中一颤,喉头哽咽,却摇了摇头。他轻轻道:&ldo;为什么?&rdo;我摸着脸上的面具,往后缩了缩:&ldo;因为,因为我是个丑姑娘。&rdo;我初遇他,只有十四岁,那时娃娃脸尚未脱稚气,等到最好看的十七岁,却连最后一面也未让他见到,直至今日,额头上长出这一条长长的疤痕,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知晓。我看着自己的手指,第一次因毁容而这样沮丧。我想给他看最好看的我,可最好看的我却已经死了。面具底下流出一滴泪来,我吸了吸鼻子,幸好他看不到。这一夜我抱着慕言雕给我的小玉雕,睡得很好。直到半夜,却被不知道谁弄醒。睁开迷迷糊糊的眼睛,揉一揉,再揉一揉。花对残月,送给我玉雕的人在月下淡淡笑道:&ldo;别揉了。&rdo;他伸手要拉起我,宽大的衣袖就垂落在我身旁:&ldo;来,我们抓紧时间离开。&rdo;我眯着眼睛看他,就像看乍然出现的天神,仔仔细细的,连他一眨眼隐约的笑意都不放过,我说:&ldo;去哪儿?&rdo;他垂眼瞟了瞟躺在我身旁的慕仪,不急不徐地:&ldo;你不是说至今仍疑惑郑国月夫人那桩事么?我们去郑国解开这桩事,说不定半路上还能碰到君兄弟和小黄。&rdo;顿了顿又道:&ldo;别担心,我这些护卫们一时半会儿还醒不了,他们跟着也是累赘,我们连夜赶路,甩掉他们,往后一路都轻松。我将手递给他,想了想道:&ldo;终归还是要留个书信的,免得他们担心呀。&rdo;他轻飘飘拉起我:&ldo;不是多大的事儿,从十二岁开始我就常独自离家,他们应该习惯了。我理理身上的裙子,又有点担忧:&ldo;但是,但是我就这么跟着你走了,算不算私奔啊?&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