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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手替我系好袍帔，低声道：&ldo;找个机会离开皇祖母身边。&rdo;我又点点头，感觉他冰冷的手擦过我的下颚，顿了一下才抚上我的脸颊，接着道：&ldo;不要再和李家有任何关系。&rdo;我大力点着头，却再压不住鼻中的酸涩，眼前模糊成了一片。我根本不知道和他说什么，我们之间除了那赐婚的承诺，根本没发生过任何事，明知道再没有回旋的余地，明知道这是最后一面，可却没有话说。他叹了口气，伸手将我揽在了怀里。二十二再生难（3）我僵住身子，过了很久才缓缓伸出手，环住了他。他身上的衣裳极单薄，甚至能透过布料触到深浅的伤口。绝不能哭出来，来俊臣就在门外，看到我红着眼定会秘奏陛下，雪上加霜……越是这么想，我越忍不住，只能狠狠将手攥成拳，指甲深扣在肉中，却没有半点作用。过了一会儿，他才放开手，示意我离开。我呆坐在他身前，深深看着他的眉眼，没有动。婉儿忽然出了声，道：&ldo;多谢郡王，婉儿定会将所说的话都一字不落地奏禀陛下，&rdo;她说完，顿了一顿，又道，&ldo;郡王保重，婉儿告退了。&rdo;我听她的话，知道再也不能拖了，低下头抹了下眼角，起身道：&ldo;郡王保重，永安告退。&rdo;说完紧咬着牙，狠心起身向门口走去，再不敢回头看一眼。直到门再次被关上，来俊臣才自不远处拱了拱手，道：&ldo;姑娘辛苦了，请。&rdo;婉儿扫了我一眼，见我妥当了才轻叹口气，带着我又随来俊臣去见了太子。在太子石室内，婉儿草草说了两句，便带着我告退了。她其实比谁都清楚，陛下遣她来问话，不过是聊表做母亲的姿态。待从太子处出来，婉儿又特意吩咐来俊臣带我们看了看临淄郡王。我和她并没进去，只与我在石门开时，扫了一眼。临淄郡王躺在床上，背对着石门，听见门响似乎动了一下，却没有出声，只冷冷背对着门沉默着。我看他如此，想起平日他晶亮的眼睛，已痛的不能再痛的心，又一次被揪了起来，像是看到了德妃被赐死前的眼睛，不忍再看，退了两步随婉儿离开了。我始终恍惚着，直到随着她走出牢门，才见宜都已守在了门外，她见我立刻躬身行礼道：&ldo;陛下召县主回宫。&rdo;我惊看她，又和婉儿对视一眼，她轻点了下头对宜都道：&ldo;殿内还有谁在？&rdo;宜都忙回道：&ldo;陛下微恙，只有韦团儿和沈太医在。&rdo;婉儿点点头，带我坐上马车后，才低声道：&ldo;这几日各宫都暗中有人守着，陛下自然会知道你出宫，记住我的话，我带你来是看临淄郡王的，其余的话你千万不要说。&rdo;我点点头，早没了说话的力气。到大殿时，果真如宜都所说，仅有沈太医和韦团儿在，沈太医却非深秋，而是他哥哥。我与婉儿行礼时，陛下紧盯着我，对婉儿道：&ldo;婉儿何时也敢抗旨了，今夜朕可曾让你带永安去？&rdo;我不等婉儿说话，立刻跪了下来，道：&ldo;是永安求婉儿的，请皇姑祖母不要为难婉儿，一切责罚永安一人承担。&rdo;殿内温暖如春，我却仍觉地牢内的阴寒覆身，冰冷刺骨。陛下静了片刻，才道：&ldo;起来吧，朕已没力气再去责罚谁了。&rdo;我起身立在殿中，没敢抬头，就听陛下对婉儿道：&ldo;太子如何说？&rdo;婉儿忙道：&ldo;太子殿下不肯认罪。&rdo;陛下沉声，道：&ldo;朕既怕他认，却又怕他不认。认了，朕断然不能轻饶，不认，就是不将朕放在眼中，仍是执迷不悟。&rdo;她说完这话，婉儿没敢接话，我听得更加绝望。皇姑祖母这话，就是已认定太子有反心。狄仁杰被诬谋逆时，永平郡王尚能告诉他认罪保命，以求日后证明清白，可真正到李家皇子皇孙时，却是认罪是死，不认罪也是个死。堂堂的皇子，享万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荣，却在自己母亲眼中命如草芥，早没了生路。陛下忽而咳嗽了两声，对身侧沈南蓼道：&ldo;朕这几日心火太盛了。&rdo;沈南蓼忙道：&ldo;陛下无需太过忧心，臣已命尚医局煎药，稍后就会送来，只消三两日便会见效的。&rdo;陛下点点头，正要再说话时，宜都却忽然入内，跪下道：&ldo;禀陛下，天牢处来了人。&rdo;我心骤然一紧，皇姑祖母竟也愣了一下，说：&ldo;发生何事了？&rdo;宜都抬头看了一眼殿内众人，不敢直说，陛下又道：&ldo;据实说。&rdo;我紧张地盯着她，心知此事必然有关太子，否则宜都绝不会如此贸然奏禀。宜都起身，道：&ldo;有人拼死闯入天牢，以刀刨心表明心迹，求证明太子殿下清白。&rdo;陛下听后脸色微变，道：&ldo;竟有人如此做？那人现在如何了？&rdo;宜都忙道：&ldo;已被陛下派去监察来俊臣的陈大人送到尚医局，陈大人特命人来请示，此人该救该杀？&rdo;我猛地看向皇姑祖母，她略沉吟片刻，才对沈南蓼道：&ldo;若是剖心，可还有的救？&rdo;沈南蓼忙道：&ldo;若是医救及时，或能捡回一条命。&rdo;陛下又静想了片刻，起身道：&ldo;你弟弟既是药王的弟子，就该有这个本事，&rdo;她对宜都道，&ldo;立刻传话，务必救活他。&rdo;宜都忙躬身退出，陛下也站起身，对婉儿道：&ldo;婉儿，随朕和沈太医去尚医局，&rdo;她说完，又看了我一眼，道：&ldo;永安，你也随朕去。&rdo;我忙躬身应是，跟着皇姑祖母出了大殿。皇姑祖母挥去龙辇，一路疾行。我像是捉住了救命稻草般，耳中只充斥着越来越快的心跳声。看皇姑祖母现在的神情，似乎也颇为震惊，她既然已下令医治那个人，又亲自去尚医局，就说明她有了犹豫，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了。想到此处，我恨不得立刻就能到那里，却觉得眼前的路似乎永远都走不完，越发心慌着急，却不敢有任何表现，只能跟着皇姑祖母的脚步，待到尚医局时却已周身被汗浸湿。尚医局内的人正忙着救治床上的人，见陛下亲来，都立刻跪了下来。陛下挥手，道：&ldo;都起来，尽力医治，朕要亲自问他话。&rdo;她说完，婉儿已搬来椅子伺候她坐下，拉着我立在了皇姑祖母身侧。床边的沈秋忙起身继续，我远见床上人满身鲜血，正被身侧的太医合住伤口，沈秋则举针刺了数处，接过身后人的递来的桑皮线，开始缝合伤口。他紧抿着唇，神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沾满鲜血的手却非常轻，谨慎地穿过皮肉，渐将伤口闭合了起来。做完这些，身侧人忙端上水为他净手，他草草洗净擦干，又执起银针继续刺了几处，低声吩咐身后人准备伤药后，才长出了一口气回身行礼道：&ldo;五脏已归位，一切就看明早了。&rdo;陛下蹙眉看他，道：&ldo;朕要他活。&rdo;沈秋恭敬道：&ldo;臣已尽力而为，若是此人当真诚心可鉴，自然能活过来。&rdo;陛下冷冷看他，道：&ldo;你是说，若是他能活，朕就是冤枉了太子？&rdo;沈秋不卑不吭，道：&ldo;臣只是太医，只对宫中人的康健关心，其余事臣不敢妄加评论。&rdo;陛下又盯了他片刻，才叹了口气，道：&ldo;和孙思邈一个脾气，罢了，有才之人必然有些臭脾气，&rdo;她看了一眼床上的人，道，&ldo;你刚才说一切要看明早，也就是说朕要等一夜？&rdo;沈秋点头，道：&ldo;明日寅时，若能醒便能活。&rdo;陛下静了片刻，道：&ldo;朕就在此等他醒。&rdo;陛下说完，婉儿立刻退了出去，吩咐跟随的宫婢做准备，待回来时才轻看了我一眼，微微笑了一笑，我亦看她，勉强笑了一下，又立刻去看床上的人。在一切都已走入死局的时候，竟然能有此人出现，就是天意，只要他能醒，太子一案就一定有扭转的机会。这一夜过得极漫长，除了沈秋不停替他换药施针外，没有人敢挪动半分，都陪着皇姑祖母静候着。皇姑祖母也始终没再说一句话，只看着床上人沉思着，神情难以捉摸。不知过了多久，陛下才转头唤茶，婉儿忙递上茶杯，她喝了一口将茶杯递回给婉儿，深叹了口气，道：&ldo;婉儿，旦可还好？&rdo;婉儿忙回道：&ldo;来俊臣没用重刑，饮食也还算过得去，表面上看还算好。&rdo;陛下又看我，道：&ldo;你可见过隆基了？&rdo;我愣了一下，才回道：&ldo;回皇姑祖母，永安见过郡王了。&rdo;陛下点头，道：&ldo;他可说了什么？&rdo;我犹豫了一下，才道：&ldo;郡王没和任何人说话。&rdo;简短的问话后，陛下又陷入沉默，神色竟渐黯然下来。忽然，沈秋轻声说了句话，却是对床上的人。醒了！我看着床上人，喜得与婉儿对视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