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剑插在架上,回身落座,又是举杯与身侧狄仁杰低声笑谈着,而姚元崇显是被他剑法所慑,面上的客气少了许多,与几位郡王的言语多了些热络。李隆基坐在我身侧,低声笑道:&ldo;永安,多谢你开了局。&rdo;我摇头一笑,道:&ldo;我只是偶然起了这念头,没想到竟是抛砖引玉,让姚大人起了惺惺相惜的念头。&rdo;他挥手,让李清为我添了杯花茶:&ldo;不过,招纳姚元崇有很多种手段,今日的绝不是上策,不是你一贯的性情。让我猜猜,你今日当众说的这番话,可是另有目的?&rdo;我接过李清递来的茶,看他笑盈盈的眸子,道:&ldo;郡王猜吧。&rdo;他细想了想,道:&ldo;是不是因为王守一?&rdo;我笑看他,道:&ldo;怎么说?&rdo;他接着道:&ldo;昨日有人告诉我,你在竹苑见过他,我猜你被他言语刁难过,今日才学得像个恃宠而骄的女人,在人前卖弄一番,对不对?&rdo;果真是个人精。我咬唇一笑,低声道:&ldo;很多年前,有人让我学会了一件事,有些时候能让人看到自己的算计,才会彻底让他放下防备,若是处处无错,才是最大的祸事。他们王家如今是你最大的倚仗,对王守一来说,一个好争宠好露脸的蠢女人,总比一个处处谨慎的聪明宠妾好得多。&rdo;李隆基认真听着,静了会儿才笑道:&ldo;此人教你的,倒也有理,在府中的人哪个不是暗中算计着,唯有你这样明着招摇的,才是最不用防备的,&rdo;他扫了我一眼,微扬了嘴角,&ldo;是上官婉儿?&rdo;我点了点头,没再说话。那年因为狄仁杰谋逆案,牵扯到了李成器的身家性命,我心中慌乱间在皇祖母面前下跪求情,却没料到,竟因此让皇祖母误以为我算计着李隆基,有了之后的赐婚。一晃六年,婉儿的话仍清晰可闻,当年的冲动是随性所致,却换来了皇祖母的安心,如今的招摇是刻意而为,却不知能不能换来太原王氏的轻视。李隆基见我始终沉默着,伸手轻叩了几下案几,道:&ldo;永安,为了换你片刻清净,本王只能再纳宠妾了。&rdo;------------------------------------李隆基说到做到,不出半月,就新纳了妾刘氏,宠爱有加,甚至不惜为她另辟了院子,整日欢声笑语的,好不快活。夏至始终不动声色,倒是冬阳日日扳着张脸,杏眼时不时立起,寻常奴婢稍有错处就是一顿训斥,我听着好笑却不能劝,只能任由她去。我算着日子,再过三天便是李隆基生辰,正和夏至商量备什么礼时,冬阳已红着双眼进来,立在我身侧,眼中还噙着泪珠,却默不作声。我诧异看她:&ldo;怎么了?&rdo;她咬唇摇了摇头,似是极委屈,估摸十有八九又是因为我和人起了争执,我看了眼夏至,她立刻上前替冬阳拭泪,我撑着头看她,笑道:&ldo;说吧,是被刘氏院子人欺负了,还是和王妃院子人拌嘴了。&rdo;冬阳撇嘴,喃喃道:&ldo;是王妃院子里的,说昨日郡王和王妃把酒言欢,醉极舞剑。&rdo;我嗯了声,王寰父兄皆为武将,必是擅用兵器的,倒也和李隆基相衬:&ldo;王妃和郡王琴瑟相谐,这是好事,你哭什么?&rdo;冬阳闷了片刻,低声道:&ldo;夫人这是明知故问。&rdo;我偏头看她,笑了会儿,说:&ldo;她们琴瑟相谐,总好过让我专宠,却日日要跪地请罪的好,对吗?&rdo;她怔了下,糊涂看我,道:&ldo;夫人难道不介意?&rdo;我默了会儿,才笑道:&ldo;自然介意。&rdo;心中人有妻妾成群,哪个人能笑对着,心中没有半点介怀?只可惜,我介意的并非是那个与王寰舞剑,与新妾同寝的临淄郡王。夏至在我身侧摇着扇,始终静静地,冬阳却极不理解,瞅着我道:&ldo;奴婢与夏至是郡王初次出阁时,亲自在坊间买回的,多年一直随在郡王身侧,说是奴婢,却从没人敢看低。当初跟了夫人,奴婢就明白郡王必是将夫人看得极重,才放奴婢二人过来,可夫人过门才两年,郡王就不再来屋中了,夫人不急吗?我可是整日都睡不好。&rdo;我看着她,道:&ldo;郡王是将我看得极重,那是因为我与他自幼长大,历经许多事才平安到今日。你们盯着的是府中一时荣辱,可若是郡王有险,王府便会一朝倾覆,又何谈其它?&rdo;她紧抿唇,不敢再说话,我直起身,接着道:&ldo;你们是自幼跟着郡王的,什么变故没见过?难道别院下人几句冷嘲热讽就受不了?&rdo;冬阳跪下,道:&ldo;奴婢知错了。&rdo;夏至见状也悄然跪下。我摇头笑道:&ldo;真像个&lso;爆竿&rso;,一点就着,起来吧,随我出府去买些物事。&rdo;她刚站起身,就听见门口有人咳嗽了声,李隆基靠在门边,环抱着双臂,道:&ldo;都下去,今日本王要恩宠二夫人了。&rdo;我被他吓了一跳,想起刚才的话,顿觉尴尬。冬阳和夏至已退了下去,他走到我身前,却不停步,只微微笑着,看着我一步步退后躲他,直到逼到桌角了,他才算停了下来,低声道:&ldo;永安,你当真介意吗?&rdo;他如今已高我许多,微低着头看我,竟有了些压迫感,我镇定了下,笑看他,道:&ldo;介意,自然介意,我是在介意刘氏入府这么久,竟还没怀上你的骨肉。&rdo;他敛眸看我,声音又压低了几分,近似耳语:&ldo;你若介意此事,我可以明白告诉你,府中女眷有与我同寝者,次日都会被赐药。&rdo;我惊看他,道:&ldo;为什么?&rdo;他默看了我会儿,才长叹口气,道:&ldo;若是寻常女人,不知多欢喜,你却只有惊恐之态。和你说笑的,&rdo;他手撑在桌边,接着道,&ldo;刘氏已有了身孕。&rdo;我哑然看他,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ldo;恭喜郡王了。&rdo;刚才不过随口应对,却真是被我说中了,我低头想了会儿,接着道:&ldo;过三日就是你的生辰日,此番府中又有喜事,看来要好好备一份礼才好。&rdo;他始终锢在我身前,不说不笑的,我心中有些没底,只能又玩笑道,&ldo;这次真是破财了,怕是要用上些嫁妆才够。&rdo;他松开手,笑了声,神情渐散漫,随口道:&ldo;连嫁妆都要用上,让我如何与恒安王交待?过会儿我让李清给你拿些绢帛。&rdo;我松下口气,也不再和他争这些细枝末节的事,避开他身前,行礼道:&ldo;谢郡王。&rdo;他呆了会儿就离开了,冬阳进来时有些诧异,我自然明白她的心思。刚才教训虽在,可见李隆基匆匆来,又匆匆走,终是替我意难平罢了。我吩咐夏至替我换了寻常衣衫,让她去和李清通禀一声,要了辆马车,便自府门而出,向西市而去。此时正值午市开市,街上商贾店铺,热闹非常。李隆基果真大方,我也没怎么客气,反正是借花献佛。待一切妥当后,我见冬阳夏至似乎兴致极好,便吩咐马车载着物事回了王府,与她们一路沿着闹市行走,听冬阳不停说着当年在洛阳城中旧事,竟也分外新鲜。经她一提起,我不禁也记起十岁前在西河的日子,这么多年来,除了和姨娘偶尔通信,再没机会见过。当年姨娘的女儿因染了天花夭折,她被赶出夫家,在父亲旧宅中看顾着我,父王也算是念了故去娘亲的旧情,将她又送到潞州那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无人知晓她曾有过那样的过去和天花那样的禁忌,如今嫁了个小官作妾,生了一子,也算是老有所终了。我正想着,忽听得前处一阵热闹,似有贵人入画楼,被拦了路。冬阳最喜凑热闹,跑上前听人议论,一会儿又跑了回来,道:&ldo;是大郡王在,说是有人为他庆贺生辰,包了这画楼。&rdo;我愣了下,心中渐泛出些异样,三分酸涩七分苦意,今日本是为李隆基买贺礼,却未料竟是他的生辰日。冬阳说完,立刻又跑上前瞧热闹,素来寡言的夏至却忽然低声道:&ldo;夫人既是来了,倒不如锦上添花一番。&rdo;我心中一跳,盯着她不说话,夏至郑重向我行了个礼,道:&ldo;奴婢是何福的亲妹,寿春郡王的人。&rdo;我更是诧异,却已明白她话中所指。还未待细想,她又道:&ldo;这处画楼是郡王的私产,夫人若有意大可偷梁换柱献上一曲。我自幼在此处抚琴学唱,冬阳是知道的,只消和她说是借机为大郡王祝寿添喜,她又是个孩子性子,玩性又大,必不会多想,反而会觉有趣的很,&rdo;她见冬阳回了头,默了片刻,待冬阳再去看热闹时,又低声补了句,道,&ldo;这份贺礼,郡王必会欢喜。&rdo;四十五心不系身(1)我低头想着她的话,一时拿不定主意。相识近十年,哪怕是片刻温情,亦是他赠于我。自从随李隆基出阁后,在王府中整日要避讳着各种人,又碍于王寰连寻常家宴都能避就避,我与他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哪怕是上次狄仁杰出征前的酒宴,亦是目光交错而过,不敢多说半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