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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第1页)

话头一旦给说开了,接下来当然就容易了。玉秀和郭左的聊天越来越投机了。玉秀的话题主要集中在“城市”和“电影”这几个话题上。玉秀一句一句地问,郭左一句一句地答。玉秀好奇得很。郭左看出来了,玉秀虽说是一个乡下姑娘,心其实大得很,有点野,是那种不甘久居乡野的张狂。而瞳孔里都是憧憬,漆黑漆黑的,茸茸的,像夜鸟的翅膀和羽毛,只是没有脚,不知道栖息在哪儿。玉秀已经开始让郭左教她说普通话了。郭左说:“我也说不来。”玉秀瞥了郭左一眼,说:“瞎说。”郭左说:“是真的。”玉秀做出生气的样子,说:“瞎说。”玉秀拉下脸之后目光却是相当地崇敬,忽愣忽愣地扫着郭左。郭左反倒有些手足无措了,想走。玉秀背着手,堵在郭左的对面,身子不停地扭麻花。郭左认认真真地说:“我也不会。”玉秀不答应。郭左笑笑说:“我真的不会。”玉秀还是不依不饶。事到如此,“普通话”其实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样一种对话关系。这才是玉秀所喜欢的。郭左光顾了傻笑,玉秀突然生气了,一转身,说:“不喜欢你!”玉秀不理睬郭左,郭左当然是不在乎的。但是,还真是往心里去了。“不喜欢你”,这四个字有点闹心。是那种说不出来的闹,强迫人回味的闹,熄灯瞎火的闹。郭左反而有意无意地留意起玉秀了。吃晚饭的时候还特意瞟了玉秀两眼。玉秀很不高兴,甚至有了几分的忧戚。郭左知道玉秀是孩子脾气,不过还是提醒自己,这个家是特殊的,还是不要生出不愉快的好。第二天玉米刚刚上班,郭左便把书放到自己的膝盖上,主动和玉秀搭讪了。郭左说:“我教你普通话吧。”玉秀并未流露出大喜过望的样子,甚至没有接郭左的话茬,一边择着菜,一边却和郭左拉起家常来了。问郭左一个人在外面习惯不习惯,吃得好不好,衣服脏了怎么办,想不想家。字字句句都深入人心,成熟得很,真的像一个姨妈了,和昨天一点都不像了。郭左想,这个女孩子怎么一天一个样子的?

郭左闲着也是闲着,便走到玉秀的身边,帮着玉秀择菜了。玉秀抬起头,一巴掌打到了郭左的手背上,下手相当地重。甚至是凶悍了。玉秀严肃地命令郭左说:“洗手去。这不是你做的事。”郭左愣了半天,知道了玉秀的意思,只好洗手去。择好菜,玉秀把手洗干净,来到郭左的面前,伸出一只手。郭左不解,说:“做什么?”玉秀说:“打我一下。”郭左咬了咬下唇,说:“为什么呢?”玉秀说:“我刚才打了你一下,还给你。”郭左笑得一嘴的牙,说:“没事的。”玉秀说:“不行。”郭左拖长了声音说:“没事的。”玉秀走上来一步,说:“不行。”有些刁钻古怪了。郭左缠不过她,心里头却有些振奋了。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打。都像小孩子们过家家了。其实是调情了。郭左打完了,玉秀从郭左的手上接过香烟,用中指和食指夹住,送到嘴边,深深地吸了一大口,闭上眼睛,紧抿着嘴,两股香烟十分对称地从玉秀的鼻孔里冒了出来。缓缓的,不绝如缕。玉秀把香烟还给郭左,睁开眼说:“像不像女特务?”郭左意外了,说:“怎么想起来做女特务?”玉秀压低了声音,很神秘了,说:“女特务多妖道,多漂亮啊,——谁不想做?”都是大实话。却很危险了。

郭左听得紧张而又兴奋。郭左想严肃,却严肃不起来,关照说:“在外头可不能这样说。”玉秀笑了,“哪儿跟哪儿,”极其诡秘的样子,漂漂亮亮地说,“人家也就是跟你说说。”这句话有意思了,好像两个人很信赖了,很亲了,很知心了,都是私房话了。玉秀突然瞪大了眼睛,紧张地说:“你不会到你爸爸那里去告密吧?”郭左莞尔一笑。玉秀却十分担忧,要郭左保证,和她“拉拉钩”。郭左只好和她“拉”了,两个人的小拇指贴在一起,“一百年不变。”玉秀想了想,一百年太长了。只能重来一遍,那就“五十年不变”吧。都有点像海誓山盟了。两个人的神情都相当地满足。刚刚分开,可感觉还缠在指尖上,似有若无。其实是惆怅了。都是稍纵即逝的琐碎念头。

郭左看上去很高兴,和一个姑娘这样呆在一起,郭左还是第一次。而玉秀更高兴。这样靠近、这样百无禁忌地和一个小伙子说话,在玉秀也是绝无仅有的。再怎么说,以郭左这样的年纪,玉秀一个女孩子家,怎么说是应该有几分的避讳才是。可玉秀现在是“姨妈”,自然不需要避讳什么了。顾忌什么呢?不会有什么的。怎么会有什么呢。但是,玉秀这个“姨妈”在说话的时候不知不觉还是拿郭左当哥哥,自然多了一分做妹妹的嗲,这是很令人陶醉的。这一来“姨妈”已经成了最为安全的幌子了,它掩盖了“哥哥”,更关键的是,它同样掩盖了“妹妹”。这个感觉真是特别了。说不出来。古怪,却又深入人心。

一贯肃穆的家里头热闹起来了。当然,是秘密的。带有“地下”的性质。往暗地里钻,往内心里钻。玉秀很快就发现了,只要是和玉秀单独相处,郭左总是有话的,特别地能说。有时候还眉飞色舞的。郭家兴玉米他们一下班,郭左又沉默了。像他的老子一样,一脸的方针,一脸的政策,一脸的组织性、纪律性,一脸的会议精神,难得开一次口。整个饭桌上只有玉米给郭左劝菜和夹菜的声音。玉秀已经深刻地感受到这种微妙的状况了。就好像她和郭左之间有了什么默契,已经约好了什么似的。这一来饭桌上的沉默在玉秀的这一边不免有了几分特殊的意味,带上了紧张的色彩,隐含了陌生的快慰和出格的慌乱,不知不觉已经发展成秘密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秘密都是感人的,带有鼓舞人心的动力,同时也染上了催人泪下的温馨。秘密都是渴望朝着秘密的深处缓缓渗透、缓缓延伸的。而延伸到一定的时候,秘密就会悄悄地开岔,朝着覆水难收的方向发展,难以规整了。

玉秀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古怪了,可以说莫名其妙。郭家兴和玉米刚走,郭左和玉秀便都活动开了。最莫名其妙的还是玉秀的荒谬举动,只要郭家兴和玉米一上班,玉秀就要回到厨房,重新换衣裳,重新梳头,把短短的辫子编出细致清晰的纹路,一丝不苟的,对称地夹上蝴蝶卡,再抹上一点水,乌溜溜,滑滴滴的。而刘海也剪得齐齐整整,流苏一样蓬松松地裹住前额。玉秀梳妆好了,总要在镜子的面前严格细致地检查一番,验收一番,确信完美无缺了,玉秀才再一次来到堂屋,端坐在郭左的斜对面,不声不响地择菜。郭左显然注意到玉秀的这个举动了。家里无端端地紧张了。一片肃静。空气粘稠起来了,想流动,却非常地吃力。但是紧张和紧张是不一样的。有些紧张死一般阒寂,而有些却是蓬勃的,带上了蠢蠢欲动的爆发力,特别地易碎,需要额外的调息才能够稳住。

郭左不说话。玉秀也不说话。可玉秀其实还是说了,女孩子的头发其实都是诉说的高手,一根一根的,哪一根不会诉说衷肠?玉秀在梳头的时候满脑子都是混乱,充斥着犹豫,警告,还有令人羞愧的自责。玉秀清楚地知道自己又在作怪了,又在做狐狸精了,一直命令自己停下来了,以玉米的口吻命令自己停下来。但是,欲罢不能。玉秀一点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是情窦初开了。春来了,下起了细雨,心发芽了。叶瓣出来了,冒冒失失的。虽说很柔弱,瑟瑟抖抖的,然而,每一片小叶片天生就具有顽固的偏执,即使头顶上有一块石头,它也能侧着身子,探出头来,悄悄往外蹿。一点。又一点。天虽说很热,郭家兴偶尔还是要和领导们一起喝点酒。郭家兴其实不能喝,也不喜欢喝。但是,一把手王主任爱喝,又喜欢在晚上召开会议。这一来会议就难免开成了宴席。王主任的酒量其实也不行,喝得并不多。但是贪,特别地好这一口,还特别地爱热闹。这一来几位领导只好经常凑在一起,陪着王主任热闹。王主任的酒品还是相当不错的,并不喜欢灌别人的酒。然而,王主任常说,一个人的能力有大小,“关键是干劲不能丢”。“喝酒最能体现这种干劲了”,人还是要有点精神的。为了“精神”,郭家兴不能不喝。

郭家兴最近喝酒有了一个新的特点,只要喝到那个分上,一回到床上就特别想和玉米做那件事。喝少了不要紧,过了量反而也想不起来了。就是“那个分上”,特别地想,状态也特别地好。究竟是多少酒正好是那个分上呢,却又说不好了。只能是碰。

这一天的晚上郭家兴显然是喝到了好处,正是所谓的“那个分上”,感觉特别地饱满。回到家,家里的人都睡了。郭家兴点上灯,静静地看玉米的睡相。看了一会儿,玉米醒过来了,郭家兴正冲着她十分怪异地笑。玉米一看见郭家兴的笑容便知道郭家兴想做什么了。郭家兴在这种时候笑得真是特别,一笑,停住了,一笑,又停住了,要分成好几个段落才能彻底笑出来。只要笑出来了,这就说明郭家兴想“那个”了。玉米的脑袋搁在枕头上,心里头有些犯难。倒不是玉米故意想扫郭家兴的兴,而是前几天玉米刚刚到医院里去过,医生说,“各方面都好。”只不过女医生再三关照“郭师娘”,这些日子“肚子可不能压”。实在憋不住了,也只能让郭主任“轻轻的”、“浅浅的”。玉米听懂了,脸却红得没地方放。玉米对自己说,难怪人家都说医生最流氓呢,看起来真是这样,说什么都直来直去的,一点遮拦都没有。不过玉米没有把女医生的话告诉郭家兴,那样的话玉米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的。玉米想,他反正生过孩子,应当懂得这些的。

郭家兴显然是懂得的,并没有“压”玉米,说白了,他并没有真正地“做”。然而,他的手和牙在这个晚上却极度地凶蛮,特别地锐利。玉米的rx房上面很快破了好几块皮了。玉米的嘴巴一张一张的,疼得厉害,却不敢阻挡他。凭玉米的经验,男人要是在床上发毛了,那就不好收拾了。玉米由着他。郭家兴喘着气,很痛苦。上上下下的,没有出路,继续在黑暗中痛苦地摸索。“这怎么好?”郭家兴喷着酒气说,“这可怎么好?”玉米坐起来了,寻思了好半天,决定替郭家兴解决问题。玉米从床上爬下来,慢慢给郭家兴扒了。玉米跪在床边,趴在郭家兴的面前,一口把郭家兴含在了嘴里。郭家兴吓了一跳,他也算是经风雨、见世面的人了,这辈子还从来没遇过这样的事。郭家兴想停下来,身体却不听自己的话,难以遏止。而玉米却格外地坚决,格外地配合。郭家兴只有将房事进行到底了。郭家兴的这一次其实是在一种极其怪异的方式中完成的。玉米用力地抿着嘴,转过身,掀开马桶的盖子突然便是一阵狂呕。郭家兴的问题解决了,酒也消了一大半,特别地销魂,对玉米有了万般的怜爱。郭家兴像父亲那样把玉米搂住了。玉米回过脸,用糙纸擦一擦嘴角,笑了笑,说:“看来还是有反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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