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层砂纸没有捅破以前,耕烟诸多的疑虑,都可以假装懵懂,不予处置。如今,说破了,她自知无处回避。她觉得自己似乎已经不可以只用寻找故友这么简单的理由来搪塞他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吞吐了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象样的话,最后,索性灰头土脸的跑开,跑回白矜云身边,勉强的挤了一个笑容,说,我们上路吧。心跳从那一刻开始就没有再坦然过。夜里,山间破庙。谁和谁,各自辗转难以睡眠。不是更深露重。是风月愁浓。好不容易,渐渐的感觉到一丝睡意。耕烟闭了眼睛,却猛地感觉有什么很刺眼的光亮,似火堆一样燃起。她和白矜云都坐起来。只见破庙的一角,凛冽的红光围住端木景灏发抖的身体,那情形,和此前在客栈的那次,一模一样。耕烟尖叫起来:&ldo;怎么会这样?白大哥,他的病又犯了,你快想想办法。&rdo;说着,想要靠近去。但端木景灏却一改往常的温驯,大声吼着:&ldo;我不要你管。&rdo;先是手脚乱舞,然后跌跌撞撞站了起来,向门外冲去。那种固执,愤怒,甚至决绝,似在抗议着耕烟白日里对他的拒绝。耕烟顾不得许多,一边喊着端木景灏的名字,一边沿着红光的方向追去。白矜云亦是着急,施展轻功,却怎料触发体内并未完全回复的真气,昏厥过去。耕烟也不知道在树林里绕了多久,直到连红光的末梢也寻不到。四围静得可怕,黑暗似一张网,铺天盖地。她蹲下来,嘤嘤的哭,口里一直喃喃的喊着端木景灏,然后反复说,对不起,对不起。最后,哭累了,靠着冰凉的石头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睡了不多久,被一股暖意惊醒。耕烟发觉自己竟然躺在一张硬邦邦的c黄铺上,盖了鹅黄色绣牡丹的丝棉被子,有少女正在为她擦拭面上的淤痕,c黄边上,还坐了一个半百的老人,用一种探究的又极具威严的眼神看着她。她倏地坐起来。问:&ldo;我这是在哪里?&rdo;老人捋了捋花白的须,缓缓答道:&ldo;降龙城。&rdo;情痴(2)老人是端木景灏的父亲,亦即退位的老皇帝。并无特别彰显身份的装扮,只衣着稍微华丽。鬓角的白发,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和蔼了不少。他说到自己的儿子,言谈间充满忧虑。他说:&ldo;景灏是为了你才离开降龙城的。&rdo;耕烟说:&ldo;我知道。&rdo;他说:&ldo;景灏一定没有告诉你,他在外界的时间越长,对自身,就越危险。因为我们的生存,都是以降龙城这块灵气之地为依托,离开了它,好比一根被连根拔起的树,是活不长的。&rdo;&ldo;你是他的父亲,你可以把他留在这里的。&rdo;老人叹气,继而讪笑道:&ldo;我这个父亲,怎比得上他一段荡气回肠的爱情。&rdo;耕烟顿觉尴尬:&ldo;那他,现在何处?&rdo;&ldo;他会回来的,只要你在这里,他就一定会回来。&rdo;说罢,起身欲走。耕烟掀开被子跳下c黄来,问他:&ldo;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要把我囚禁在这里?&rdo;但老人不再搭理她。她追出门,除了看见曲折的回廊,什么人影也没有了。一下子,像枯萎的花。因为不是没有领教过这里如迷宫一样的地形,更何况她压根不知道离开降龙城的那些通道究竟在哪里。是以对方连派人看守也不必,就已经料定她无法逃去。或许,惟一的希望,都只在端木景灏的身上了。惶惶不可终日。第六天,听说,圣上回来了。耕烟赶忙朝着端木景灏的住处跑。这些天她在皇宫里游来荡去,对这里的地形,多多少少有了粗略的掌握。还在书房外,隔得很远,便听见端木景灏说话的声音。但那声音并不愉快,甚至还带有愤怒的意味。他大约是在责备自己的父亲,未取得他的同意,擅自将耕烟捉回来,他说这样的做法对自己也是一种羞ru。他的父亲问他,倘若始终不能打动耕烟,是否就要连这个皇位都不要,连万千的族人都不要了,陪一个普通的女子在外颠簸,沦为俗人。端木景灏说,是。耕烟不明白什么叫沦为俗人,因为此前端木景灏的父亲告诉她的,其实有夸大的成分。端木景灏离开降龙城,其后果不至于会死,但他会失去他高贵的龙族血统,失去他超乎寻常的灵力,变为一个普通人。自然,也就没有资格做统领龙族的王。他两次身体散发红光,那种痛苦,就是先兆。还有树林遇险的那次。那刺耳的声音,也是他的父亲以龙族特有的传音术召他回去。但他始终坚持,他不对耕烟讲出实情,就是不想耕烟逼他离开,他希望能多一点的机会留下来,便能多一点机会得到耕烟的感动或者垂爱。只是,他越发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以及内心的失衡。得知消息以后他风尘仆仆的赶回来,对于父亲此举,甚为不耻。因而同父亲争吵,争得面红耳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