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植点点头。
随王的灵柩停在盛和殿,安安静静,除了香烛的味道和满殿的素白,倒也没什么其他与平日相异的地方。阿植曾在话本子里头看到,中原皇帝驾崩,须得在亡后进行浩大的法事和吊唁活动,排场热热闹闹,竟完全不像是丧事。
事实上管仪已经守了两夜的灵,身体已很难再撑下去。阿植握着他的手,觉得真是可怜。管仪的手没什么温度,她也一样。两只冰冷的手握在一起,只是觉得更冷。
阿植再往里走了一段,便看得泽越跪在灵前不知闭眼祷念什么。她抿了抿嘴唇,也没有说什么,走过去点了一炷香,在旁边的软垫上跪了下来。
阿植平平静静地叩拜完,跪在软垫上想起年幼时先生念给她听的书册里曾这样写过:吾终身与汝交一臂而失之,可不哀与?
她与随王兴许是没有父女的缘分,于是便这样轻而易举地同他的人生失之交臂了。
她跪了好一阵子,管仪在她身后道:“走罢,母妃还要见你。”
阿植微垂了垂眼睫,却同旁边闭目祷念的泽越道:“谢谢你。”感谢你代替我陪着父王与母妃走了这么长的一段路,其实换做是自己,也许做得还没有你好。
往永华殿走的路上,管仪忽然轻拍了拍她的肩,不落痕迹地闭了闭眼,阿植察觉到他的异样,连忙抱住他:“你怎么了?”
管仪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他有气无力道:“
57、缁衣素缟满庆州
宣……邵医官。”
阿植连忙喊住路过一名小宫人,让她去找医官到永华殿。她对管仪道:“再撑一会儿,先送你到母妃那里。”
她吃力地扶着管仪到了容夫人那儿,素来镇定的容夫人瞧见他这样模样,也显得极其焦虑和慌乱。
等到邵老过来之后,阿植也不走,只坐在一旁看着榻上的管仪。
容夫人站在一旁默默看着,都不忍心打破这一份安宁。邵医官诊了会儿,收了脉枕道:“殿下近些日子过于劳累,微臣……”
容夫人见他一脸愁色,便示意他不要再说了。她走过去好好看了看管仪,却同邵医官道:“帮阿植瞧瞧罢,我看她脸色也不大好。”
阿植连忙推脱,说自己不过是昨晚上没有睡觉,有些累了而已。
然容夫人却道:“还是看看罢,你前阵子中的毒,也不知有什么影响。”她此刻倒是清醒得很,既然管仪的结局已经能够一眼看到底,那只好寄希望于阿植,希望她不要再出什么事。
阿植咬了咬下唇,回道:“先前都诊过了,大夫已说了没什么大碍,不必再劳烦邵医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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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乐死不若以忧生
容夫人抬头看了她一眼,兴许是没有想到她会如此违逆自己的意思,便问道:“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阿植摇了摇头,一直看着她的眼睛仿佛想要看到深处。相处这么久了,她仍旧看不懂自己母亲的为人,兴许她权衡利弊想要一个更圆满更周全的结局,可却未必合每个人的心意。
容夫人叹了口气,偏了头道:“去偏屋吃些东西罢,不必在这里久留了,管仪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
阿植看了看榻上的管仪,一声不响地低头走了出去。
她到了偏屋刚坐下来,宫人便将七七八八的餐盘送上来。她看着面前丰盛的食物,却一点食欲也没有。因长时间没有进食而空空荡荡的胃,像停止工作了一样,也不会提醒她要进食。饿过了头,看到食物反而觉得反胃。
她端起手边一杯热水,喝了满满一杯下去,开始埋头吃东西。胃疼得厉害,可她需要放一些东西进去搅拌,她还要活下去。若是自己都对自己不好,便真不值得旁人对自己好了。
她吃完饭,容夫人才过来。她在对面坐下,扫了一眼桌上的餐盘,对阿植道:“你脸色还是不大好,今天便不要回去了,省得一路颠簸又不能好好休息,就住在宫里罢。”
阿植想梅聿之也应当有他自己要忙的事,便想着住在宫里也好。何况管仪时日无多,她也想同管仪多相处一些时间。
她站起来告退,说想去陪一陪管仪,容夫人应允了她,她便走了出去。
待她出去了,宫人过来收拾桌子,容夫人便兀自站起来,往盛和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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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着随国的规矩,先王出殡前新王就必须即位。封国的继位者若不出意外,往往都是世子,然即便如此,也一样要通过皇帝的圣旨确认才能顺利继位。人人都知道世子前阵子从中原回来,手里定是握着那份至关重要的圣旨。
可按理说前一晚就应当公布的圣旨,却到如今也迟迟没有音讯。礼部不断上折子奏请即位,可管仪这边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阿植在宫里住到第三天的时候,礼部递上来的折子都快铺满桌子了。她坐在殿内看书,管仪咳嗽一阵子,她便看他一会儿,到了后来,管仪索性放下折子,看着她道:“有什么想说的吗?”
阿植这才发觉自己刚刚做得有些过了头,连忙摇了摇头,说没什么。
管仪微垂了垂眼睫,慢慢问她:“打算在宫里留到什么时候?”
阿植回道:“不知道。”总不能说待到他去世的那一天罢……
管仪淡淡笑了笑:“其实我不希望你回来,如今虽然表面上风平浪静,可暗地里各方都在角力,母妃心里也有她的打算。你选择回来,太过孤注一掷了。”他闭了闭眼,稍作停顿之后接着道:“阿植,在我走之前,离开随国罢。我要看着你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