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很少动怒,一旦发火,让所有人都胆寒。车厢静得只剩风声,李道切齿:“别他妈让我跟你们动手。”许大卫:“我……”“放!”他挺大一个块头,夹在伍明喆和纪纲之间,缩着膀子,愣是让李道这声吼吓得抖了下。“杜广美给我打过电话。”他这句话说出口,所有人都愣了。半晌,纪纲无声叹气,伍明喆往他胳膊上擂了一拳:“你跟她有联系?”他低声:“小孩子家家,少掺和。”李道偏头看了眼窗外,嗓中讥讽地哼出一声,轻点着下巴:“卜远那晚?”“……是。”那晚许大卫叫了俩妞儿留在房中,他们吃饭回来,李道给他打了两遍电话,都在忙线中。“跟她说在哪儿了?”许大卫闷声道:“她一直缠着我问,不好拒绝……”李道:“最后一次联系是什么时候?”“……昨晚。”又赶紧解释:“广美和我再三保证,绝对不会和外人提起,她……”“好,挺好。”李道点着头,没什么笑意地勾起唇角:“搞过了?”许大卫立即挺起身板:“她以前一直都是你女人,我怎么敢。”说着,两手举过头顶表明态度:“我发誓我没有,如果撒谎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最多……惦记过……”李道打断,在意的不是这些:“接下来的路线也说了?”“那没有。”他保证。李道不再说话。“其实……”许大卫欲言又止:“她心里有你,只想从我这儿打探你的消息,我觉得她不会……”李道又砸一把方向盘:“再管不住你那张臭嘴,就给我滚。”许大卫还想辩两句,见他正在气头上,便不敢再惹。顾维驾车赶上,隔空喊:“你们什么情况?总敲喇叭?”李道冷着脸不语。车里终于没人敢吭气,气氛降至最低。又开很久,旁边轻轻吸了下鼻。李道朝顾津的方向看一眼,头转回来,顿了顿,又看过去。“哭了?”一开口,声调竟和刚才完全不同。顾津坐着没动,缩在座椅和车门的角落里,发丝乱飞,周身都是被砸烂的碎玻璃。李道面上绷着的表情一松,扯嘴角笑了笑。他咬牙抬起左边膀子控制方向盘,看着前方,右手去搬她肩膀:“哭什么?又不是冲你吼。”后面三人怔然,第一次发现他们俩关系不大对。他刚才明明暴跳如雷,这会儿却强迫脸上表情松缓。李道是什么性子?哪对个女的轻声细语过?顾津轻轻扭了下肩,整张脸都朝外,手指偷着戳了下眼尾。李道看她一眼,“身上有伤口?”“……没有。”“吓着了?”李道捏她脸顾津歪头,躲开他的手。见路况平坦,李道又看她,这回时间久了几秒,一笑:“你这金豆子掉得可有点儿晚,浑身零件完完整整的,不是安全了?”哭的时候最听不得别人哄,顾津低头抽泣起来,声音小小,跟猫崽儿似的。她想忍,可胸口溢满复杂情绪,无措、慌乱、惊惧、后怕……还有酸涩,于是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越掉越委屈。李道看一眼她的哭相,楚楚可怜,也楚楚动人。他的心瞬间软下来,揉揉她头发:“我看看。”“……没事儿,你好好开车吧。”李道:“有我在,怕什么?嗯?”顾津鼻音很重,胡乱答:“没怕。”“那是死里逃生,喜极而泣了?”他半逗半哄。顾津把眼泪擦净,低头不搭理。李道说:“还是想要奖励?心可有点儿急啊。”这是他刚才在破屋跟她说的话。顾津抿了下嘴:“没心情跟你开玩笑。”轻轻拍掉他的手。“嘶——”顾津一惊:“怎么了?”她扭身,抓起他的手:“你有伤?”“看着点,别坐玻璃上。”顾津不再乱动,打开头顶灯,见他宽大的手背上隐隐浸着血丝,有几片细小的碎玻璃已经扎进皮肉里,这些伤是刚才为了护她造成的。她没忍住,鼻端又泛酸。李道板起脸:“再哭可没耐心哄你了。”顾津闭紧了嘴,不吭一声。伍明喆探头:“哥,你没事儿吧。”“小伤。”直到此时,所有人的情绪冷却下来,忽然闻见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血腥味儿。李道从内视镜看后面:“有人受伤?”许大卫是练家子,毫发无损。小伍虽瘦弱却伸手灵活,刚才又避又躲,吃了对方几棍子,都是皮外伤。但纪纲过敏症本身未痊愈,不是他们对手,吃了大亏,右侧小臂见了血,现在整个人歪靠在椅背上,意识有些不清醒。许大卫抓过他的手打量片刻,眉心一紧:“伤口挺深。”李道说:“后备箱有药。”“得尽快打一针破伤风。”“药箱也有。”许大卫抬起头:“看来得先找个地方歇歇脚。”此时已经夜里十点钟,方圆数里,几乎一点灯光都没有。又往前开一段路,野地深处出现两座孤零零的废弃房屋,拆得差不多,只有片瓦可遮头,窗框上连着零落的塑料和玻璃,门板歪歪斜斜,上面有把拳头大小的锁。把车停到房后的隐蔽处,李道踹了踹右前侧的凹陷,偏头看顾维:“虎劲上来了?”顾维瞪眼:“别不知好赖我告诉你,要不是这一撞,今晚谁都完。”“还挺得意?”“那是。”李道笑了笑,点点头:“挺帅。”拍着他肩膀:“那会儿怎么没看见你?”“躲起来了呗。”顾维说:“我领个女人总不能随便往外冲,刚好你们拖住那几人,我就和苏颖从后面偷着去开车。”“不担心你妹了?”顾维不答反问:“你能让她有事儿?”李道也问:“怎么?不反对了?”顾维一挺胸,姿态摆得足:“看你表现。”两人说着话来到房前。顾维摸出一把细针似的工具,三两下撬开锁。门一打开,灰尘扑簌簌往下落。先找了块平整地方安置纪纲,许大卫拿来药箱,取出针剂仔细消毒,打完后再处理他手臂的伤口。纪纲迷迷糊糊:“这地方也危险,他们有可能顺着道就找过来。”“你先歇着,否则熬不住。”纪纲这人向来谨慎周全,考虑事情也面面俱到,“夜里别都睡,最好轮番守着……”李道说:“有我呢,你放心吧。”纪纲这才点点头,歪向墙角,闭了眼。之后几人都清理好伤口,小伍从车上取来面包和火腿,大家吃了些,保存体力。避免引起那伙人注意,熄灭所有照明。各自倚在墙壁角落,没人说话,周围一片悄寂。没多时,顾津挠了挠胳膊,又抬起手臂挠两下后颈的皮肤。她看了眼旁边,抿抿嘴,悄声站起来。李道睁开眼:“干什么去?”她怕吵到别人,小声说:“我去找些干草来,熏熏蚊子。”“我跟你去。”“我跟她去吧。”顾维说。李道往对面瞧一眼,手臂松下来,又坐回去。这周围全是荒地,野草遍布,长得郁郁葱葱,月光下被劲风吹拂,像一片黑色浪涛。顾津拨开草丛:“这儿好像没有。”“不记得了?蒲草一般都长在水坑边儿。”顾维往前指了下:“那头看看。”“差点忘记那种草叫蒲草。”“也叫水烛,洛平有很多。”顾维捏着她胳膊,从杂草间穿过,“看路,脚下有泥。”两人走了数十米,隐约闻到一股水腥气,又走不久,前方果然出现一个椭圆形状的大水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