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人中间的通道,在一只垃圾筒前停了下来。绿色垃圾筒的圆形外壳上刻着一句简短的警句:不要乱扔!她打开皮包,取出信用卡,凝视了一会儿,然后将它塞进了垃圾箱顶部的活动盖板里面。她真舍不得扔掉它,但是她毕竟得到了解脱。如果她继续带着这张卡,它会变成一种无法抗拒的强烈诱惑。诺曼并不是一个愚蠢的家伙。他虽然非常野蛮,但他绝对不傻。他会沿着她留下的任何一点线索追踪下去的。这一点她必须牢记心头。
她深深地吸进了一口气,屏住呼吸,过了一两秒钟以后才吐了出来。她没有过多地考虑,便走到了位于中心地带的出入站监视器附近。其实她只须回头看一眼,就会发现留小胡子的年轻人已经在垃圾筒里翻了起来。他看见那位戴着遮阳镜,系着红色方巾的女人不知扔掉了什么东西,她刚一离开垃圾筒,他就过去寻找起来。那东西看上去很像是一张信用卡,不过也许不是,你得仔细地观察一下,这种事一般是不能乱猜的。有时人们还真能撞上好运,只是有时吗?见鬼,这种事经常发生。他们不能毫无来由地送它一个幸运乐园的雅号。
9
西部地区的第二大城市离这儿只有250英里远,她感觉到距离仍不够远。她决定选择最大的城市,也就是距此550英里远的那座城市。和这座城市一样,它也是一座湖滨城市,不过它位于下一个时区内。大陆快运每隔半小时有一班车开往那座城市。她来到票务窗口,排在队尾。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猛烈地跳动,喉咙眼里干燥得好像要冒火。她前边那位先生买完票离开了窗口,这时她用手背按住嘴唇,把打嗝迟到嘴里的咖啡强压了下去。
两个名字绝对都不能使用,她暗暗地提醒自己。如果非要报上姓名的话,你就得另编一个。
&ldo;请问您需要什么,夫人?&rdo;售票员从他那副不太稳定地架在鼻尖上面的眼镜里看着她,问道。
&ldo;安吉拉&iddot;弗莱特。&rdo;这是她最要好的初中室友的姓名,也是这一生中所交的最后一位真正的朋友。在奥布莱威利中学,罗西曾和一位男孩稳定地交往过一段时间,但毕业一个星期后他却与她的室友结了婚,两人从此分手了。
&ldo;夫人,请再说一遍好吗?&rdo;
她意识到刚才说的是人名,而不是地名。这真是太奇怪了。
这家伙一定是在看我的手腕和脖子,想知道我的衣服上有没有犯人的标记。
她一定是说出了口,因为她感到自己的脸刷地一下变红了。她顿时心慌意乱,不知所措。她努力理清了自己的头脑,恢复了常态。
&ldo;对不起。&rdo;她说。她有一种不祥的预兆:无论未来会怎样,这个简短而悲哀的道歉短语就像一只绑在迷途小狗尾巴上的易拉罐一样,永远跟随着她。十四年来,在她和整个世界之间隔着一道紧闭的门,现在她却感觉到自己好像一只受惊的老鼠,错误地选在厨房的隔板下面建窝。
售票员仍在看着她,他的眼睛在滑稽可笑的眼镜下面显得极不耐烦。&ldo;夫人,你到底买不买票?&rdo;
&ldo;是的,我买。我想要一张十一点零五分的汽车票。这辆车还有座位吗?&rdo;
&ldo;大约还有四十个左右。单程还是往返?&rdo;
&ldo;单程。&rdo;她感到自己的脸上又是一阵燥热。你简直是无法无天了。她对自己表示理解。她努力地笑了笑,用更大的声音重复了一遍:&ldo;请给我单程票。&rdo;
&ldo;一共是59元70美分。&rdo;他说。她由于松了口气,膝盖变得软弱无力。她本来以为票价很贵,会花掉她身上所有的钱。
&ldo;谢谢你。&rdo;她说。他一定听出了她话音里的真诚和感激之情。因为他将表格拿过去时冲她笑了笑,不耐烦和警觉的表情已经在他的眼睛里消失不见了。
&ldo;很乐意为你效劳。&rdo;他说,&ldo;夫人,请报一下携带的行李。&rdo;
&ldo;我……一件行李都没有。&rdo;她说完以后,突然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她使劲儿地想了想,希望能编出一个理由。他肯定会怀疑她,一个单身女人,除了一只皮包什么行李都不带,独自一人长途跋涉前往一座遥远的城市。但是她没想出任何理由。还好,那人并没有怀疑她,甚至对她没有任何一点好奇心。他只是点了点头,便开始填写起来。她突然有了一种不愉快的感觉:在长途汽车站这种地方她并不能算是一个陌生的客人。这些人每天都见到像她这样的女人:藏在太阳镜后面,买一张去另一个时区的车票,有时她们在半路上会忘记自己是谁,要做什么事,为什么要这样做。
10
汽车准时开出了长途汽车站,罗西总算彻底松了一口气。汽车向左转弯,又一次越过特兰卡特桥,上了i-78号公路,直奔西部地区。汽车穿过了两个山口,当它开到最后一个山口时,她看见一座三角形的玻璃建筑,那是新盖的警察总部。她突然想到,她丈夫可能就坐在其中一面大窗户里边,而且可能在看着这辆巨大的、像甲壳虫般闪闪发光的长途汽车在州际公路上穿行。她闭上双眼,数到一百。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那座大楼已经消失了。她希望它永远消失掉。
她的座位在车厢后三分之一处,柴油机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嗡嗡地响个不停。她再一次闭上了眼睛,把脸靠在车窗上。她怎么也睡不着,过度的安全感使她难以入睡,不过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她直到现在还有些迷惑不解。与其说她改变了生活,不如说突然爆发了一场心脏病。仅仅是改变吗?这一说法未免太婉转了。她并非只是改变了它,实际上她是彻底根除了它,就像从花盆里拔掉了一株紫罗兰那样,把它扔了出去。她的生活的确改变了。不行,她还是无法入睡,现在无论如何办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