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华道:&ldo;若死讯是假造,只是对朝廷心怀怨恨而抗旨不回,该当如何?&rdo;
江裴没有回答,但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是欺君罔上的大罪,不论他先前有没有罪名可恕,这一项就足以掩盖所有。
叶净比较年轻,对于那一代的事不太清楚,听他们这样说一时有些疑惑,但还是识趣地没有发问,他悄悄看了一下林月野,这人神情平淡,侧脸线条明俊清晰,即使又有一项危及性命九族的大罪要即将落在头上,他也不露一丝怯懦神色。
江裴见此事关联重大,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审清楚的,且今天是私审,若拒旨潜逃的事查经属实,必定是要公审的,天子的威严遭到冒犯,触怒龙鳞,到时必定是满朝惶恐。
李聚他们也想到了这一层,对江裴道:&ldo;江大人,兹事体大,不如……今天就到这里吧。&rdo;
江裴道:&ldo;也好,本案今日就先审到这里。林沐,行刺朝廷官员,杖责四十,暂押至地牢关押,容后再审。&rdo;一拍惊堂木,&ldo;退堂。&rdo;
立刻有衙卫走上前来架起林月野去受杖刑,几位大人沉重走下大堂,自左边侧门出去。林月野下去时看了眼还留在堂内的谭华和叶净,两人并排站在一起,好像心有灵犀一样默契地对望一眼,然后携手而去,竟给人一种难言的惊艳之感。
牢房里依然昏暗肮脏,依次路过那些被关押的刑犯,他们或躺或坐,麻木而扭曲地望着又被押回来的人,黯淡无光的眼睛里隐约流露出一丝疑惑与惊异。
从地牢被带出去的人,从来没有还能回来的,不是认罪伏诛了就是刑满释放了,像林月野这样只是被打了一顿就又抬了回来的,他们还是头一回见。
不过这又关他们什么事呢?别人有什么样的好坏起伏那都是别人的事,不是憧憬或唏嘘几句就能改变的,这小小的阴暗潮湿的六尺牢房就是他们一生的墓穴了,人人生来孤寂,死时能有那么多人同葬也算不枉此生了。
林月野被衙役拖着下地牢,一路看过这些人的冷暖境况,猜不透他们心里所想,也没心思去猜,他被廷杖了四十下,面白气弱,臀部以下至膝盖处全都皮开肉绽,疼得几乎连呼吸都困难,只能被人连拖带架勉强进了牢房。
趴在草垛上,林月野额上冷汗涔涔,他现在什么都思考不了,疼痛使他意识都模糊了。不知道廷杖会不会伤及筋骨,那些人执刑都是往重了罚,由此而瘫痪终至一生残疾的也有先例,他实在是不敢想。
在外看守的狱卒看他那么痛苦还想回头看看自己伤得重不重,不由道:&ldo;公子还是省省吧,他们不会废了公子的腿的,有力气还是攒着吧,过几天就又不能清静了。&rdo;
林月野一动不动,他似乎是想转过脸来冲这个小狱卒笑笑,可是动一下伤处就撕心裂肺地疼,于是他只好费劲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ldo;嗯&rdo;。
&ldo;这种地方,我待得时间长了,感觉连体会痛苦的能力都减弱了。&rdo;小狱卒自顾自地说着,&ldo;只要是进来的人,不论是无辜被冤的还是罪大恶极的,谁都是从人间瞬间落到泥坑中,光是这种巨大的落差就足够把人折磨疯了,如果再受点儿刑,那就更了不得了。我刚来的时候耳边全是咆哮声□□声还有喊冤咒骂声,感觉每天都活在沸反盈天的地狱里。&rdo;
林月野静静听着,不置一词。
小狱卒自嘲地笑笑:&ldo;后来就麻木了。再有谁被关进来,无论他曾经是多么富贵的大老爷,有多大的冤屈,我都不会多看他一眼。说白了,再怎么样那都是自己的人生,上天让这些事降临到他头上,他就得受着,再不甘不屈又有什么用呢。&rdo;
林月野目光平静,勉强开口道:&ldo;那你……&rdo;
小狱卒道:&ldo;我看公子不似平常人,必定不会在这里久待。既然以后就见不到了,我看守公子一场也算缘分,所以忍不住就和公子多说了几句。&rdo;
林月野终于支撑着转动脖子看向了他,下身一阵撕扯般的剧痛,视线模糊了一下,他喘息着平复,过了一会儿,小声道:&ldo;你说……&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