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山娘住外面那间。卧房就分配完了。张林氏便只好住在堂屋一侧,用帷幕遮挡起来,床榻就放在张星曙藏身的那个木柜旁边。
虽然逼仄狭小,但两间房收拾的整齐干净,墙上还挂着麻线编织的线帘,别有一番雅致。
日子虽然清贫,却也算得安居乐心。
但一夜之间,这个家就毁了。张林氏身中数刀,尸身倒在院子里,眼睛一直没合上,死不瞑目。
虞山娘就吊死在堂屋正中央,房梁不高,下面放的是一张有些破损的竹凳。
喻清客让人把两具尸身放在一处,挽起衣袖,就在院子里“开工”了。
中间颜永嘉多问了两句,她还对这谢无咎笑了笑:“谢大人,我学艺不精,比不得我师傅,还请您的人,先不要来打扰。”
徐妙锦立刻翻了她老大一个白眼,嘀咕:“长的好看了不起,脾气比晏姐姐差远了。”
徐妙锦从里正那里,打听到了这家祖孙三代的情况。
张家两个寡妇,日子过的很清贫。起初张林氏手中还有些良田,能够收些租金过活。但张林氏不懂挣钱,最多能绣点帕子补贴家用,拉扯大儿子,又给儿子买了媳妇,家产已经所剩无几。
到虞山娘生下孩子,张林氏之子又得病,缠绵病榻的几年,家底都掏空了。
颜永嘉过过身无分文的苦日子,想想两个妇人,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孩,就觉得心惊:“没有收入,也没有田地,她们怎么生活呢?”
徐妙锦露出惊异:“这个虞山娘是认识字的。起初她还在大户人家里,给小姐们做过老师呢。后来,她丈夫过世,儿子也体弱多病,病了有一段时间。再后来,连张林氏都病了,所以,大户家里觉得她没福气,反正,有些忌讳,就把她辞退了。这之后就没人敢用她了,她就在一户林姓大族里,教族里的十来个女孩儿认字。不过,薪酬和以往是不能比了,加上老母弱儿,也就勉强能糊口而已。”
虞山娘和徐妙锦差不多身高,站在凳子上试了试:“要踮起脚尖才能够到白绫。不过,也能够得着。”
她指着墙角的红漆松木凳:“那个凳子高多了,她为什么不用那个?”
颜永嘉用自己的穷人思维想了想:“或许,是舍不得?”
徐妙锦惊讶瞪眼:“她都要死了,还有什么舍不得?”
颜永嘉道:“她是不在了,可她儿子还活着。而且,她也算是这家中的顶梁柱,一砖一瓦,哪怕一个破损的竹凳,也是她一分一厘赚来的,她舍不得很正常。”他伸手一指,“你看竹凳脚上还有青苔的痕迹,一般这个是放在院子里水井旁边,用来洗菜洗衣裳的。”
徐妙锦伸出手指蹭了一下青苔痕迹:“既然她这样舍不得,为什么又要刺死婆母以后自尽呢?现场痕迹凌乱,当时应该是挺激动的。可她连一个凳子都舍不得,可不像一个失去理智胡乱杀人的人。”
孟濯缨站在桃花树下,看着凌乱的院子,慢慢的推算还原。
谢无咎捏掉她衣裳上的一片花瓣:“这些散落一地的竹枝,是用来扎鸡笼的。张林氏买了十只小鸡,舍不得买鸡笼,就去捡了不少竹枝,准备自己用布条扎成笼子。”
竹枝散落一地,争执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张林氏坐在院子中央,晒太阳,有人回来了。随后,不知道为什么,争吵起来,那人推了张林氏一把?
老人站不稳,摔倒了,竹枝上还有血迹。再看张林氏尸首,衣服上,果然还扎着竹刺。
随后,那人要进屋,张林氏去阻拦,彻底激怒了凶手。刀是用来扎笼子的,兴许是张林氏拿在手中,忘了放下。那人抢过来,拿在手中,刺伤了张林氏。
他拿着刀追赶张林氏,张林氏腿上、背上,都有刀伤,但都不致命。张林氏开始往外跑,从正门到院门口这段距离,全是血迹。
一阵风来,落下不少花瓣,谢无咎忙伸出手,搭了个凉棚挡住她眼睛:“仔细迷了眼。”
两人一同随着血迹到门口,孟濯缨蹲下来:“这里。”
谢无咎仔细看,果然有一点淡淡的血迹,正是一个手掌印的形状,但不知为什么被人擦掉了。
“凶手为什么擦掉这个手掌印?”颜永嘉问。
孟濯缨道:“里正是看见巷子口的半个血手印,才报了案。假如没有那半个血手印,说不定,要过好几日,才会有人知道,这里出了事。”
“凶手擦掉血手印,就是为了拖延时间?”颜永嘉越来越疑惑。“那怎么留下了巷子口那个?是忘记了吗?而且她都已经自缢身亡,还在乎别人来查吗?”
喻清客哼道:“谁告诉你,她就一定是自缢身亡?”话音刚落,她又蹲下来,仔仔细细的查看虞山娘的尸身,“怎么看起来,还真像是自缢的?这凶手搞什么鬼了?”
颜永嘉:…………
以往晏奇验尸,言简意赅,只会汇报尸体死亡时间、死亡原因和尸体有没有病史等等,还真没有掺和过调查里面。
不过,几人也未说话,等待验尸结果。
喻清客终于拿下手套,开始收拾东西,又突然问:“谢大人,我师傅到底怎么了?”
谢无咎道:“好像……是有了。”
喻清客沉默片刻,有点恍惚:“……又有了?那臭男人回京才几天啊,奶奶个腿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