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咎的窄刀遗失,镰刀虽然寒碜,好歹也有了件兵器。他握在手里掂了掂:“小世子,你是怎么看出这鲁婆子有问题的?”
孟濯缨眼珠一转,问道:“谢大人,可曾听说过,西山有野人出没,以生人为食的传闻?您看看,这茶壶里一股血腥味,就是食人婆拿人心泡茶来喝,延年益寿,心宽体胖。还有这磨盘,您看这些黑色的污垢,像不像人血?食人婆吃腻了生肉,就拿人肉磨成糊,来包饺子吃。”
谢无咎皱了皱眉,单脚跳下磨盘,蹲下一看,这些发黑的痕迹,倒真有些像陈年干涸的血迹。
孟濯缨一时顽皮,浑说了几句,又有些后悔,轻咳两声,正色道:“方才她突然找来,论理,她体型庞大,又只是个农妇,却等靠近了,我们方才察觉。自然,谢大人受伤中毒,这才迟钝了些。但她从草丛中接近我们,硬是没有半点声音。由此可知,她是个惯于隐匿自己行迹的人。其二,谢大人可曾仔细看过这婆子的手指?她指缝很脏,是十分油腻的脏污,衣袖上还沾着油迹,身上也有一股荤腥的气味。她穿着普通,衣裳破旧。若是寻常人,若能吃得起这些大荤之物,起码也有余钱做身像样的衣裳吧?第三嘛,”
她突然眯了眯眼,露出一点浅淡的笑意:“方才,她问我们要不要跟她走时,眼中已有了杀意。若是谢大人当时回绝,恐怕,她就等不及,要就地下手了。我手无缚鸡之力,谢大人中毒力乏,岂非板上鱼肉?”
也只能先随她走了。
谢无咎问:“那眼下该如何?落到这婆子的地盘上,地形不熟,也不知她有无同伙,跑也跑不过,岂不是比在河边更糟?”
孟濯缨从袖囊里取出一颗药丸,含在嘴里,含含糊糊的道:“那婆子应是去捡方才我所说的金珠子了。我虽然没有,也丢了一块银锭子在地上。够她耗上一会儿了。”
谢无咎道:“她既然要谋财害命,你我身上都有些钱财,她干什么还稀罕那几个金珠子?”
孟濯缨点起火,将一颗黑溜溜的药丸扔进火堆里,漫不经心道:“那可是金珠子。又落在草丛里,她自然是怕忘了地方,找不到了。她既然是贪财之人,又怎么会放过到手的金珠?”
“原来是随身带着迷药。孟世子果真是个有意思的人。”谢无咎又问:“若是方才,支不开鲁婆子,你又打算怎么办?”
孟濯缨眼皮不抬,理所应当道:“我是个无用之人,只能等着谢大人大发神威,好救我一救了。”
谢无咎看她神色,知她不说实话,但也不再细问了。
不过片刻,鲁婆子果然喜滋滋的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把野草,见孟濯缨点火烧茶,满意的点点头,又把药草塞进嘴里,大嚼几下,就要给谢无咎敷上。
谢无咎看她张开血盆大口,吐出一堆墨绿的黏糊糊的沾着口水的不明物,极力抗拒。
鲁婆子一把拉过他的腿,不由分说,将这堆黏糊物,拍在了他伤口上。
谢无咎掐住身下的磨盘,又疼又恶心,发出了一声悠长的、生无可恋的□□。
鲁婆子用力拍了两下:“这药管用的很,以前我的猪伤了,敷上这个,两天就好!白白胖胖的,又能杀了。你这小哥儿,看着人高马大,怎么还怕疼呢?”
刚说完,屋里传来古怪沉闷的咚咚声,越来越响。鲁婆子随手掏出一根带火的木棍:“年前抓的小猪仔,虽然好看,可是脾气大,又不听话!我去瞧瞧,小哥儿,先烧点茶,等水开了喊我。”
她刚进屋,孟濯缨便悄悄跟上。谢无咎单脚着地,捡了根树枝支着:“怎么了?”
孟濯缨摇摇头:“我也说不好。可刚才她说话的时候,眼里有杀气。”
话音未落,屋里又传出一声猛烈的撞击声,这一声过后,闷响完全停住,院落里又安静下来。
孟濯缨慢慢挪到了门外。
谢无咎皱了皱眉:“你安分些。”
这婆子彪悍粗鲁,目无法纪,视人命如草芥,是个惯犯。
他自然知道,屋子里可能有个需要解救的人,他身为大理寺官员,自有职责。他可以为了救人不惜性命,可孟濯缨还只是个孩子。
他眼下无自保之力,也无护她之力,怎能任由她涉险?
他刚伸出手,还没拉住孟濯缨的披风,她就轻手轻脚的抓着柴刀猫进了屋里。
谢无咎无奈的叹口气,快走几步,跟了上去。
屋子不大,外间放着桌椅、竹床,梁上挂着不少猪肉,还有半扇排骨,声音是从里屋传出来的。谢无咎将耳朵贴在后墙上,隐约能听见一点似有似无的杂声。
谢无咎听辨了一会儿:“声音很小,屋子里有地下层,声音是从地下传出来的。”
谢无咎打头,偷溜进里屋,床上杂乱的堆放着棉被,铜盆里的水已经发绿,生出一层厚厚的青苔。竹架上挂着一块看不出本来颜色的布巾,还有一块发黑的红布,隐约可以分辨出上面绣着水粉牡丹,一端挂着两根细长的带子。
谢无咎暗忖,这东西有些奇特……转念间,突然明悟,这是什么东西。
丝绸材质的方巾,还有这系带,这可不是件女子肚兜?
孟濯缨进屋后,便四处敲打,找寻地下暗道入口。谢无咎见她不曾留意自己,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冷不丁将这肚兜展开看了几眼,辨认出牡丹下,绣着一个“团”字,忙面红心热的收进了衣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