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王飞文十六岁,长得却不算高,一张娃娃脸泪迹斑斑,“陈甯哥哥,”他又小声了些:“谢谢你啊。”
王飞文的泪水把假发粘湿了,陈甯抬手替他理了理,身后,辜子传却开了口:“找到靠山了?王飞文,你就是个孩子,也是个在工作的孩子。今天你不拍完,谁都不会下班,你就在这儿娇气吧。”
一句话,陈甯又要气得背过去,他转过身,把王飞文往身后一拽:“辜子传,导戏不能好好导吗,你在这儿阴阳怪气干什么?”
没有人敢说话,无数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对峙的两人。
“我阴阳怪气?”辜子传把帽子摘下来,捋了把头发:“好好说话他听不懂,一个人耽误全组的进度,我还能怎么导?连说两句都不行了?”
他似乎很久没睡过一个好觉,眼下两团青黑看着触目惊心。
陈甯不知道为什么,又没那么生气了。他知道辜子传导戏的风格,所谓的好好说话,大概就是毫不委婉地指出王飞文表演的错处。辜子传几乎不会指点演员正确的演法,他大可以一镜一镜地和演员将一场戏磨圆,但商业片不比文艺片,进度一天赶着一天,他心里急,演员又无法适应他导戏的风格,遍寻无门之际,大概也只能这样发火吧。
陈甯平静下来,声音也轻了。他看着辜子传,一字一句地说:“你要什么效果,你跟王飞文好好说,再这样发脾气,耽误剧组进程的人就是你了。”
辜子传不说话了,剧本被他攥变了形,那模样凶得,好像要吃了陈甯一样。半晌,他却将手中的剧本朝陈甯一抛:“王飞文听不懂我说的话,你既然要护着他,那你教他演吧。”
陈甯踉跄地接住剧本,又听见辜子传说:“第三页,第四场。”
辜子传甩下剧本,再也不看陈甯,他转过身,往片场外走,“全体休息三十分钟!”
辜子传余威尚在,哪怕暂时退场,片场也没人敢议论,一个个的,仿佛什么也没看见,继续该干什么干什么。陈甯临危受命,一时间什么也顾不得了,趁化妆师给王飞文补妆的空档,抓紧读完了这场戏。
是王飞文一个人的戏,没有对手演员配合,小孩儿的确比平常难入戏。陈甯熟读《越洋》,差不多看一眼就知道对应书中哪段情节,他想了想,脑中大致列出几处需要推敲的戏点,等化妆师离开,便拉着王飞文坐到一旁的小马扎上。
王飞文好歹也演了三部《越洋》,演起戏来,并没有辜子传说得那么不堪入目。陈甯问了问王飞文自己的理解,提了些建议,又替他梳理人物此时的心理活动,半个小时飞快地过去,陈甯最后和王飞文对了一次戏,扭头一看,见辜子传又坐回监视器后面,便拍拍男孩儿的肩,说:“很不错了。接下来放轻松,争取一遍过!”
王飞文昏昏糊糊了这么久,这才稍微清明了一些,他拉住陈甯的手,问:“哥哥,你到底是谁呀?你和辜导认识?”
“我也是演员,过来客串一下。”陈甯笑着替王飞文整了整皱巴巴的戏服,“辜导是我的弟弟,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
“这样啊。”王飞文的眼睛提溜提溜地转,凑到陈甯身前,小声嘀咕了句:“刚才辜导一直在看你。”
“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入戏?”陈甯心一动,却轻轻打了下王飞文的手:“不要东张西望,赶紧找情绪,一会儿辜导再骂你,我不替你说话了。”
“王飞文,你好了没有?”
“好了!”陈甯替王飞文喊了一声,他最后摸摸男孩儿的头:“加油!”
陈甯坐在王飞文的小马扎上,看王飞文在镜头前站好。
“孟小徽,四场九镜十一次,action!”
辜子传坐在监视器后,重新戴上了帽子,陈甯坐在边缘,就只能看见辜子传紧绷的下颚。
他该注意王飞文的,但视线游移,总忍不住游移到辜子传身上。他们快五个月没见过面,辜子传瘦了,蓄了满脸的胡须,头发也长了,似乎懒得打理,乱蓬蓬的顶在头上,也看不出来干不干净。
明明也是二十五六的大人了,就不知道拾掇拾掇自己。
陈甯叹了口气,但这已经和他没有关系了。
王飞文受过陈甯指点,终于承受住辜子传镜头的审阅。一条拍完,辜子传在监视器后回放,他有些慌,回过头看向陈甯,陈甯便给他一个安抚的笑容。
“很棒!”他竖起大拇指,用口型笑着说:“没问题的。”
“再来一次。”辜子传终于开了口:“镜头换个角度拍一下,就可以收工了。”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王飞文开心得都要跳起来了,他激动地望向陈甯,陈甯却给他比手势,让他冷静,这才深吸几口气,将戏感稳住,重新过了一条。
彻底拍完,王飞文瞬间变成只放了生的鸽子,啪嗒啪嗒扇着翅膀飞到陈甯跟前,“陈甯哥哥,你太厉害了!”
一天的拍摄结束,工作人员陆陆续续地涌上来,收拾器材,整理片场,每个人各司其职地忙碌。隔着层人流,辜子传坐在监视器后面看回放,他帽檐拉得低,陈甯什么也看不清,只觉得有些说不出地不爽利。
太寂寥了,寂寥得不像你。
“陈甯哥哥?”王飞文又拉了拉陈甯的手,他回过神,温柔地笑:“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