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诤笑笑,松开了奉九,走到大书桌前,按了铃,仆役进来,他吩咐了几句;随后有人送了几只辽宁特产的雪花梨进来,宁诤特意捡了一个最小的,从放在书桌上的一只刻了云纹螭龙涂了红漆的黄花梨笔筒里,找到一把小巧的张小泉水果刀,细致板牙地削起皮来,没一会儿,碟子里堆了一条完整的半寸宽的黄绿色梨皮。
奉九刚刚本来是倒坐在椅子靠在把手上,双腿蜷缩,但从宁诤开始削皮起,她无意看了一眼,就身子前倾,把下巴拄在椅子背上,双眸紧张地盯着他,直到他一气呵成削完一整个梨,她整个人才松弛下来,松口气般把下巴收回来,把身子转过来坐正,后背也靠到了椅背上。
宁诤忍不住笑了,&ldo;你可真是个天生的操心命。&rdo;
宁诤早就发现奉九在某一方面有很严重的&ldo;强迫观念&rdo;,这是一个法国精神科医师在上个世纪就提出来的,那个时代还没有&ldo;强迫症&rdo;这个词。
比如钢笔帽必须拧好,脱下来的衣服该归类归类,蓝色的就得归到蓝色的那一堆里,绝对不能跟白色的混为一堆,拖鞋一定得两只规规矩矩摆在一起而且后跟一齐……而削皮不能断,看来是他新发现的奉九的一个怪癖,如果断了她会怎么样?难道会坐立不安到拒绝吃这个梨子呢?
不过在他看来,都很可爱。
宁诤顺手把削干净皮的梨子放在一个黄地粉彩小碟子里,走过来递给她,这个平碟在碟心处画着一杆潇洒的翠竹,下方则是烟霞粉色的大朵牡丹,颇有古意,削了皮的梨子斜斜地摆其中,衬得梨肉越发晶莹如玉,勾人食欲。
奉九不由自主地说了&ldo;谢谢&rdo;,接过来放到旁边的小书桌上,瞅了瞅,&ldo;我一个人估计是吃不完,还是一分为二吧。&rdo;
宁诤站在她面前没动,奉九抬头看来看他,手一伸,意思是要宁诤把手里的水果刀递给她。
宁诤反而把刀一撤,走到旁边的茶几,随便一扔,刀子落到红酸枝的月牙几上,发出一声脆响,吓了奉九一跳,随即不解地盯着宁诤,他似乎生气了。
宁诤吸了口气,揉揉额角,&ldo;你未出阁时,家里吃梨难道也是如此么?&rdo;
&ldo;如此什么?&rdo;奉九茫然,没跟上他的思维。
&ldo;没人告诉你梨子不能分着吃么?&rdo;宁诤盯着奉九瞧,好像很想知道她现下里这副满脸无辜的样子是不是装的。
居然又质疑上了自己的家教?是可忍孰不可忍。
奉九轻轻一哂:&ldo;知道,不过我不迷信。&rdo;宁诤听着奉九平静的嗓音,闭了闭眼。
他转身走到奉九跟前,&ldo;我特意挑了一个小的,就是怕你吃不下,这个梨子,以你的肚量,&rdo;他故意扫了扫奉九平坦的小腹,&ldo;肯定吃得完。&rdo;
今天,无论如何,你也要自己把这个梨吃到肚子里。
奉九看着宁铮的眼睛,读出了这样的话。
&ldo;这么怕我吃不完这个梨子,那你就自己吃了呗,我又没想吃。&rdo;
奉九很是气闷:从头到尾都是他在张罗让自己吃梨,自己可有一丝一毫想吃的意思了?真是难伺候的大少爷,脾气古怪得紧。
宁诤嘴巴抿得紧紧的,绷紧的下颚说明他在生气,奉九看着他也没再说话,但心里还有点气,不禁又咳嗽了几声,宁诤开口了:&ldo;雪花梨清心润肺,止咳降燥,听吴妈说你这都咳嗽一下午了,吃点梨子压一压;明早要是还不见好,就蒸点川贝梨子吃吧。&rdo;
哪有那么夸张?不过就是偶尔咳嗽几声罢了。奉九到底是不好拂了人家的好意,只好拿起小碟,一口一口,一整个梨还是都吃下去了。她刚吃完,宁诤已经拿来一条热手巾把,替她擦了擦嘴巴,又细心地给她擦了擦手,整个人看起来也很高兴,还不忘时不时就盯着她看,似乎是想印证吃梨镇咳的说法,于是奉九原本还时有时无的咳嗽也被彻底吓回去了,直到临睡前都没有一点声响。
睡前,宁诤驾轻就熟地把滚到墙角缩起来的奉九拖过来抱在怀里,很快就听到不知不觉睡过去的奉九平静悠长的呼吸,基本上是没有了昨晚喉咙里的杂音,唇边就带出一抹笑来,低头在她脸上看了半天,才捡着右边太阳穴亲了一下,又蹭蹭她的脸,心满意足地抱着她睡了过去。
奉九觉得压力日渐增大,虽然他们并没有真正的同房,但这个人,对人好起来也是没边的,不但事无巨细,而且润物细无声,一副&ldo;你让我对你好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rdo;的样儿,还不就是指望着让人欠了他的人情,直到还也还不起,只能以身饲虎?
第35章春山
很快到了约定好打球的周日,宁铮和昨晚才从北平回来的支长胜各开了一辆车,包不屈直接送巧稚和巧心去北陵,他则带着奉九去接两位闺蜜,最后在北陵的羽毛球场汇合。
奉九穿着白色短袖运动上衣,这是英国新出的一种小平纹单面毡棉针织马球衫,面料进步了不少,可比以前白布做的运动衣有点弹性了,而且吸汗,人穿上运动舒适了很多;下面穿着白色百褶裙,里面是同色法兰绒短裤。
她换好了衣服,又让秋声给她扎了一条粗麻花长辫,发梢系着一朵资蓝色的缎子花,奉九喜欢用绸缎做的饰品绑头发,因为材质丝滑,来回摩擦也不会薅几根长发下来。宁铮也换好了运动服,只不过是白色短袖上衣下面是白色法兰绒长裤,出来这么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