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嘉忽然明白了,库房是必须收拾的,虽然她爹不是贪官,到福州也有些时日了,怎么可能没有什么积蓄呢?当下分头行事,温都氏去腾库房,拜托淑嘉监督收拾西鲁特氏所居正房。次日一早,淑嘉吃过早点就带人到了西鲁特氏的正房,吩咐留守的婆子:&ldo;先把被褥拆洗晒了房里开窗透透气。房里摆设去开了库房,我自去挑……她们姨娘丫头的屋子也打扫一下儿预备着……&rdo;底下仆役脚不沾地地忙碌着,支竹竿子晒被子晾衣服,还细心地翻出了手焐子一并拍打浮尘。那边库里的东西支了来,都是西鲁特氏南下之前屋里摆的比较贵重的。一一命人按原样又给摆了回去。姨娘们的屋子也大致打扫了一下,这个比较简单,淑嘉掸了一眼看没什么大差错就撂开不管了。虽然没用自己动手,还是觉得有些累,回到自己房里休息的时候,淑嘉依旧疑惑‐‐怎么这半晌不夜的就回来了呢?很快,庆德就过来给她解惑了,庆德脸上挂着笑,先说:&ldo;妹妹辛苦了。&rdo;然后搓搓手,步入正题。方才华善找他谈话了,主题内容就是:&ldo;你小子好命,升了官,这媳妇家里也会给你娶个好的,最近不要闹出事来,等你额娘回来给你定亲。&rdo;庆德听得泪流满面,终于轮到我抱媳妇儿了。这不,来找妹妹,探探口风。淑嘉惊讶道:&ldo;我哪儿知道啊?先前是知道几个,这不,咱们家有事一耽搁,十个里面倒有八个已经嫁了。&rdo;庆德垮了脸大为扫兴,又振作起来:&ldo;那可说好了,等额娘回来,你有什么消息可得先跟我说。&rdo;淑嘉点头:&ldo;当然啦。&rdo;废话,要是这是二嫂自己不喜欢而额娘的意志坚决,当然要撺掇着庆德闹革命。庆德放心了,喜滋滋地回去了,淑嘉觉得他的脚步都是带飘的。过了几日,正是西鲁特氏到家的日子,富达礼早请了假去接人。回来的时候,神色颇有些古怪。淑嘉看富达礼表情里除了惊喜还有惊吓,有些迷惘,等到西鲁特氏一行都到了跟前,淑嘉自己的表情也古怪了起来‐‐随行的居然有乳母,怀里还抱着个婴儿。温都氏接上前去道:&ldo;额娘一路辛苦,妹妹已经给您把屋子收拾好了。热水也烧好了,您先更衣。玛法今儿朝上有事儿还没回来。&rdo;西鲁特氏道:&ldo;你们都辛苦了。&rdo;举步回房。进了屋里,随行的丫头打水、伺候洗脸换衣服。淑嘉细细打量西鲁特氏,鬓边已有了几丝白发,以前也有一点的,只是打扮得宜都掩了过去,这回回来却是掩都掩不住了。西鲁特氏身上的衣服汉风颇重,发式也不是两把头,人倒瘦了不少。西鲁特氏收拾好了,见女儿和儿媳妇都立在一边候着,笑道:&ldo;怎么了,都不认识了?&rdo;有点儿,淑嘉心里有发酸,一年半的时候,西鲁特氏憔悴了很多。借着亲自捧茶的动作掩饰着,低头道:&ldo;额娘怎么想着这会儿回来了?阿玛独自在那边可怎么是好?&rdo;西鲁特氏道:&ldo;且不说那个,&rdo;对温都氏道,&ldo;这一年多,你是辛苦了。&rdo;温都氏心中一惊:&ldo;额娘这么说,媳妇儿就无地自容了,都是份内的事儿。&rdo;西鲁特氏道:&ldo;我心里有数儿,芍药,把那一包东西给大奶奶。&rdo;芍药捧了一堆东西过来,有绸缎,上面还堆了几个匣子。西鲁特氏道:&ldo;福建不比杭州,料子比不上,幸而有些新奇的西洋东西可看。&rdo;温都氏心里七上八下,一面担心婆婆回来不知如何自处,另一方面也是好奇婆婆赏了什么东西。可惜没有当面打开查看的规矩,只得扎扎实实福下身去:&ldo;谢额娘赏。&rdo;叫荣儿接了。西鲁特氏道:&ldo;去年你生产我不在京里,也没照看,看来你倒过得不错,等会子给老太爷请了安,把哥儿抱过来我看看。&rdo;温都笑应了。西鲁特氏扬声道:&ldo;富达礼和庆德在外头么?&rdo;富达应了一声,西鲁特氏道:&ldo;都进来罢。&rdo;温都氏避到一旁,兄弟三个进来了,一直给额娘磕头。爬起来,等婆子们收了拜垫,观音保扑了上来:&ldo;额娘,你叫大哥二哥就是没叫我。&rdo;西鲁特氏本来要训话的,被他一搅,笑了:&ldo;又长高了些。忘不了你,额娘要等会子单跟你一个人说话呢。&rdo;观音保这才高兴了,一双眼睛滴溜溜地在西鲁特氏身上来回看,又瞄上了一旁的乳母,实在好奇这抱的是什么。西鲁特氏敛了笑:&ldo;都认认罢,这是你们小妹妹。去年十二月生的,名儿还没取。&rdo;淑嘉怎么看西鲁特氏也不像产妇的样子,果然,西鲁特氏又缀了一句:&ldo;这是阿福……就是你们新姨娘所生的。&rdo;淑嘉拿眼风扫了扫西鲁特氏身边的人,发现阿福与王姨娘都没回来,想是留下伺候石文炳了。西鲁特氏对张姨娘道:&ldo;听说大丫头生了?也是你的福气。&rdo;张姨娘面有喜色,仍是答道:&ldo;是老爷太太庇佑。&rdo;西鲁特氏对富达礼道:&ldo;我与老爷听说了你们兄弟的事,很是高兴,你阿玛有什么嘱咐的信里都写了,不用我多说。只有一件事要我当面告诉你,你阿玛给两个孩子把名儿定了。&rdo;说完取出一张纸来,淑嘉上去接了递给富达礼。富达礼展开一看,写着明禧、瑞禧两个名字,慎重收好。西鲁特氏说了半天,停下来喝茶润喉,然后道:&ldo;老大两口子先回罢,观音保留下来跟我说说话。&rdo;富达礼与温都氏告辞而去。观音保已经猴在西鲁特氏身上额娘长额娘短了。西鲁特氏拍着他的背:&ldo;结实了,有没有淘气?书读得怎么样了?&rdo;观音保道:&ldo;先生说我书读得好,玛法说过两天要让我去官学里读书。&rdo;西鲁特氏道:&ldo;真要读得好,就有赏。&rdo;观音保眼睛一亮:&ldo;谢额娘。&rdo;西鲁特氏戳着他的脑门儿对庆德和淑嘉道:&ldo;瞧他这张嘴,我都不好意思不赏他了。拿上来罢。&rdo;除了文房四宝之外,给观音保的玩具里居然有一个八音盒和一只西洋船的模型。观音保大乐:&ldo;谢额娘赏。&rdo;声音清脆,听得人莞尔。淑嘉道:&ldo;原是给姨娘们收拾了屋子的,如今她们没来,正好腾了屋子给小妹妹使。等会子再叫针线上的赶衣裳鞋袜。&rdo;西鲁特氏道:&ldo;这却不急,也带了些来,慢慢做着就好,你们带三丫头去安置,&rdo;一拍观音保,&ldo;知道你坐不住,去玩罢。&rdo;观音保撒欢儿跑了,西鲁特氏笑看庆德,看得他不好意思:&ldo;那个什么,我去看看玛法回来了没。&rdo;临走之前还给淑嘉使了个眼色。淑嘉暗笑,忍着点了点头。清场完毕,西鲁特氏一拍坐榻:&ldo;过来坐,咱们娘俩好好说说话。&rdo;淑嘉还担心她累着,西鲁特氏道:&ldo;不碍的。&rdo;话是这样说,还是拿个靠垫倚着,歪着跟淑嘉说话,看女儿也出落得亭亭玉立了,看着比先前又高了一寸,很是欣慰。先是问淑嘉近来女红等功课有无落下,然后问这一年半以来家中事务。淑嘉如实回答了,西鲁特氏道:&ldo;你的功课等我再看,你嫂子办事已经算不错了,可惜还是年轻,不够持重。&rdo;淑嘉闭口不答。西鲁特氏笑了:&ldo;罢了,明儿我还得递牌子进宫请安,后儿打发人接你大姐姐回来一趟。还有亲戚要见,有事儿也要等这些事儿办安了再说。&rdo;正说着,庆德来了:&ldo;额娘,玛法回来了。&rdo;给华善请完安,也没说什么正事儿,西鲁特氏又把一封石文炳的手书交给华善,这才交差回来。忙了一早上,自各回房,有事儿午休后再说。‐‐‐‐‐‐‐‐‐‐‐‐‐‐‐‐‐‐‐‐‐‐‐‐‐‐‐‐‐‐‐‐第二天,西鲁特氏递牌子入宫请安,回来之后脸上神色却不大正常。皇太后言语中透露出来的信息让她又欣喜又担心,皇太后问的问题让她不得不往那个可能性上想,小姑娘生辰年月啦,兴趣爱好啦……越听越像是在相亲。心下狐疑,又不敢问,只看着皇太后笑眯眯地,越看越像某种暗示。这种暗示很快变成了不能宣诸于口的明示,在西鲁特氏从宫里回来,把淑娴接回来,一面看外孙,一面让淑娴看妹妹的当天。华善趾高气昂地回来了‐‐他被赏戴双眼花翎。等到西鲁特氏走亲戚,去娘家、舅家等各处的时候,大家已经对她用一种羡慕的口吻说起她的福气来了。明显的,儿子有出息,家中公公又得了体面。众所周知的,华善自三藩乱后就没办什么正事儿。要说赏功,他没功,三藩回来还没罚了,要说赏能,他那张嘴上确实有点得罪人的才能,没什么好被赏的。于是就有人猜测了,到底为什么让他们一家如此得青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