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镜静默片刻,他对解无移所说的“事出反常”并不太认同,但却也没有直接否定,只轻敲缓击道:“其实,渔民失踪在沿海并不算罕见,海上突发情况本就极多,飓风,暴雨,海溢,暗礁,漩涡都有可能使渔船沉毁。”
解无移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想说,渔民失踪很可能只是因为天灾,即便我想除,也无能为力,是吗?”
水镜没有否认,这正是他想表达的意思,天灾数不胜数防不胜防,他并不觉得解无移亲自来一趟就能改变什么。
方才他之所以没有单刀直入,也正是因为他觉得以解无移的悟性并不需要他说的太直白,点到为止即可。
但看解无移这反应,似乎他早已听过类似的劝诫,却并不认同,而是有他自己的见解,且成竹在胸。
水镜略一细想,也对,他方才说的那些,别说是释酒,恐怕就连国主国后都不会想不到,自然早就有人质疑过。
而解无移如今却还是出了海,那就说明他应该是找到了某种足够有说服力的证据,足以证明渔民的失踪并非是因天灾。
果然,解无移看向水镜,认真道:“方才你说的那些天灾中,海溢是因地动,数年方有一次,不至于如此频繁。”
水镜想了想,认同道:“没错,海溢不作考虑,暂可排除。”
解无移点了点头,有条不紊道:“从蜃景出现至今,失踪渔民共四十九人,所有案宗我都细看过。其中只有两人出海期间海上出现过雷雨风暴,其余四十七人从出海到上报失踪期间都是晴空万里。”
水镜点了点头,道:“这么说来,倒是也可以排除飓风暴雨之类的天气原因。”
他顿了顿,又道:“但是,暗礁,漩涡这些都与风雨无甚关联,且在深海之中十分常见,你又如何确定他们不是遇到了这些?”
作者有话要说: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张九龄《望月怀远》
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王建《十五夜望月寄杜郎中》
第122章海中城墙骨扇礁
解无移并未直接回答他,手指轻轻敲着栏板,似是在考虑应当从何说起。
整理了好一会儿,他才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切入点,道:“你应该知道,南海的浅海与深海之间,有一道明显分界。”
水镜在记忆中略一搜寻,便立即明白了他指的是什么,道:“骨扇礁?”
解无移颔首道:“对。”
骨扇礁乃是南海中的一条巨大的弧形礁带,两端与海岸相连,弧身将南海的整个浅海海域围绕其中。
整条礁带最宽处有数丈,最窄处也有丈余,礁带中段有一座海岛,与礁带同名,叫做骨扇岛。
除骨扇岛外,这条礁带的其余部分均未凸出海面,但顶部距海面极近,在海水清浅之处,甚至站在船上都能以肉眼看见其墨色礁身。
因此,吃水稍深一点的船只便无法保证在船底不触礁的情况下从其上驶过。
自南海成型时,这条礁带便与南海同在,海岸自古便有不少关于它成因的传说,其中最广为人所接纳的一种是说,它乃是远古海兽的骸骨堆积而成,再加上从高处俯瞰,被礁带所围绕的浅海仿佛一个巨大的扇面,久而久之,它便有了“骨扇礁”这个名字。
解无移道:“骨扇礁算得上是南海一景,在整个天下都广为人知,但却鲜少有人知道,它在沿海渔民口中还有一诨名。”
水镜正聚精会神听着,解无移却忽然饶有兴趣地看向他道:“你既在世间游历千载,所知所见不计其数,想必对此也有所耳闻?”
他眼中带着几分促狭,似是料定水镜必然不知。
水镜笑睨他一眼,挑眉道:“巧了,在下虽是不才,却恰好对此略知一二,这诨名乃是‘海中城墙’,对否?”
解无移倒是未显失望,只是目视前方微微撇了撇嘴,道:“没错。”
说完,他又转过头来,追问道:“那你可知他为何被称作海中城墙?”
水镜想了想,其实他也只是隐约记得骨扇礁有这么个别称,至于是何时在何地听何人因何事提及,他早已忘得差不多了。
况且,解无移难得恢复了几分少年心性,显然是好不容易从先前的情绪里脱离了出来,水镜有意如他所愿,便顺着他的意思笑道:“我都说了是略知一二,那自然是只知一二,不知三四,还请太子殿下不吝赐教,在下洗耳恭听。”
解无移听出他这是在有意相让,反倒略有些不好意思,清了清嗓子,道:“其实内里倒也无甚玄妙,只因渔民们认为,骨扇礁不仅是浅海与深海,近海与远海的分界线,还是善海与恶海间的阻隔。”
水镜疑惑地眯了眯眼:“善海与恶海?”
从来只闻人分善恶,却未听说过海也有善恶之分,这是何道理?
解无移点了点头,正了神色道:“你方才所说的那些暗礁、漩涡都在深海之中,在骨扇礁所围的浅海范围内并未出现过,所以渔民们将充满危险的深海称作‘恶海’,将平和安宁的浅海称为‘善海’,认为是骨扇礁为他们阻挡了来自沧海深处的凶险与恶意,因此将它称作‘海中城墙’。”
水镜缓缓点头,若将这些当成个乐子来听,倒是真有几分意思,完全不输他怀中那本册子里的记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