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青临闻言一愣,又看了眼窗外,不可思议地确认道:“已是芪地境内?”
解无移微微点头,季青临仿佛完全不敢置信,皱眉看着窗外道:“不会吧?那些瘴沼密林呢?”
季青临还清楚地记得,在钟藏蝉的记忆里,从芪国边境开始便是无边无际的密林与瘴沼,到处是隐藏的毒虫毒蛇,任何人涉足其中,但凡行差踏错便会有性命之忧。
可是,眼前这处乡野却是一派恬静祥和,远处山脚甚至有隐约露出屋顶的茅屋升起袅袅炊烟,哪里有半分当年的凶险模样?
解无移看出他的疑惑,随他的目光看向那炊烟升起之处,缓缓道:“当年大銮攻打白赫之前,曾撰一纸檄文昭示天下,称白赫进献的那对海东青伤及大銮皇嗣。”
季青临稍稍一怔,很快便在钟藏蝉的那段记忆中寻到了这一段,却是疑惑道:“那不只是大銮为攻打白赫而找的一个借口吗?”
解无移轻轻摇了摇头:“不全是。”
季青临微微偏头,略感不解。
解无移继续道:“此事虽然只是大銮为攻打白赫而用的引子,但却并非完全无的放矢。当年那对海东青的确在大銮宫中伤及皇嗣,而那位被伤及的皇嗣,便是当时的大銮太子允和。”
季青临认真听着,却莫名觉得有些古怪,他们方才明明在谈论这芪地瘴沼,为何话题突然就转到了这段大銮秘辛之上?
解无移看出了他的疑惑,淡淡笑了一下,温言道:“别急,你方才问的问题,就与这位太子有关。”
第67章芪南瘟疫兵封路
季青临被识破心思,挠了挠耳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耐着性子继续听了下去。
解无移不紧不慢道:“当年大銮皇帝欲一统天下,却终究只是从舆图上达成了目的,未能彻底收服七国民心。”
那时,大銮将七国领土收入囊中,却留下后患无穷。
七国各有国情,风俗习惯、语言文字、历史传统都非一朝一夕便可同化。
老皇帝坐拥广阔领土,却无法将其妥善整顿,驾崩之后,便将这烂摊子留给了这位太子。
好在,就在太子允和登基后不久,他的身边出现了一位深谙治世之道的高人。
这位高人告诉他,现如今想要治理七国,有一个突破口,但这个突破口,却是块硬骨头。
那便是芪国。
芪国地域广袤,却大多被瘴沼覆盖,致使百姓无法生根在此,若能将瘴沼整治化为农田耕作,那便是造福于民。
允和自然很是欣喜,但他也听出了高人的些许话外之音,既然是突破口,为何又说是块硬骨头?
高人告诉他,整治瘴沼并非朝暮之功,少则需要数十年,多则上百年,且需耗费无数人力物力,或许他这一生都只够去做这一件事,即便如此,也未必能亲眼目睹它完成。
高人说:“他日史书工笔,记述你父皇时,会说他英明神武一统天下,而记述你时,却会说你不过一介庸君,一生都徒耗在一片恶土之上,碌碌无为。”
允和沉默许久,就在高人以为他想要放弃之时,他却释然一笑道:“芪地如今既然已是我大銮国土,芪地百姓便是我大銮子民,瘴沼一日不除,它便一日是我大銮的一块心病,这块心病总要有人去医它。既然一定要有一位愚公,那么这位愚公,不如就让我来当。”
高人听闻此言欣然一笑,这才告诉他说,方才那番话不过是危言耸听,只是想试一试他的心性。
若他选择了放弃芪地,高人必然不会再相助于他,而他的选择却并未令高人失望。
于是,高人为他引荐了一位善治水土之人,名唤伏丘。
季青临听到“伏丘”二字,忽然皱了皱眉呢喃道:“伏丘……为何感觉好像在哪听过?”
解无移点了点头:“不奇怪,如今大銮水土司最高官职便叫做伏丘,正是因此而来。且民间开春耕作,或是屋宅动土之前,都会设坛祭拜他,以求水土之利。”
解释完这“伏丘”二字,解无移忽然问道:“你可还记得大銮当年第一个攻打的是何国?”
季青临回忆了一番,道:“桑国?”
解无移点头道:“没错。桑国地处东南,在世人眼中乃是一块极为富庶的宝地,但却鲜少有人知道,它起初同芪国一样,也是一块沼泽遍布的蛮荒之地。”
伏丘祖上世代居于桑地,最早甚至可以追溯到桑国建立之前。
那时候,桑地遍布沼泽,根本无法耕种。伏家祖辈到达那里后,认为如此广阔的土地荒废在此十分可惜,便一直想要寻找一种方法,将沼泽变为农田。
后来,伏家祖先找到了一种名为杏仁桉的巨树,此树需水量极大,将它栽种于沼泽之中,不久便可将多余的积水都吸进树干之内,将沼泽变为水量适中,适宜耕种的土壤。
伏家将此法公之于众,前往桑地之人越来越多,数十年后,沼泽终于全部变为耕地,才有了后来肥沃富庶的桑国领土。
而伏家祖辈并未止步于此,他们发现原来世上诸多土地与草木间都有相生相克的关联,便一直醉心于此,找寻各种贫瘠土壤的改良之法,直至将其发扬为家传绝学。
治理水土乃是历朝历代都不可避免的难题,正因如此,伏家世代在桑国都颇受倚重。但此等能人异士在各国都无比稀缺,桑国一边重用他们,一边也将他们的身份深藏,以防他国觊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