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荣横眉立目:“什么事,你顾家出了刺客,出了反贼了!”
傅兰君不可置信地问:“您在胡说八道什么啊?”
傅荣冷笑:“我胡说?问问你的好丈夫,他的副官齐云山去哪儿了?”
傅兰君心里“咯噔”一声,那点子不祥的预感浮出水面,她强笑着转头看顾灵毓:“阿秀,云山大哥去哪儿了?”
顾灵毓摇摇头:“他前日不告而别,我也有两天没见到他了。”
傅荣嘿嘿一笑,表情狰狞:“他前天刺杀新任巡抚,被人当场拿下,现如今就在巡抚衙门大牢里呢。你们就算是想见,恐怕也见不着!”
傅兰君脑袋“嗡”的一声响,齐云山要去做的原来是这样一件掉脑袋的事情!
难怪他说什么毁约什么来生的,他这分明就是去送死!
傅兰君转头看顾灵毓,顾灵毓依旧是不说话。傅荣快步走过去,疾言厉色质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这个计划?”
傅兰君抢先一步挡在顾灵毓身前:“爹您又老糊涂了,他要是早知道,会让齐云山去送死?”
她抓住傅荣的胳膊把他按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您老消消气,不过就是个下人……”
傅荣冷笑:“下人?那也要看看是谁的下人。偏偏是你丈夫的下人,偏偏我是你丈夫的老丈人,偏偏我和那新任巡抚是几十年的老对头!更兼这位叶巡抚这些年靠着舔洋人杀乱党往上爬,早就在乱党的刺杀名单上。往小了说,一顶买通杀手诛杀异己的帽子扣过来;往大了说,一个和乱党勾结的屎盆子扣上来。我视这位叶大人为眼中钉,这位叶大人何尝不是视我如肉中刺?这么大个把柄送上去,你爹我有几条命让人揉搓?”
傅兰君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求助似的看向顾灵毓,后者脸上一片冷峻之色。
发够了脾气,傅荣也渐渐冷静下来,他问顾灵毓:“你老实告诉爹,这件事你知情不知情?”
迟疑了片刻,顾灵毓点点头。
傅荣又要摔茶盅子:“你可真是糊涂!”
喘了半天粗气,他问:“那你知道他到底为的什么吗?”
顾灵毓点头:“他原是山东人,十年前叶际洲在山东做官时,一桩官司里为讨好洋人草菅人命,害了他齐家上下五口人性命。”
傅荣脸色缓和下来:“既然知道情由,事情就还有可能挽回。”
他沉默地在书房里踱了半天步,然后他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顾灵毓:“你和他之间,关系如何?”
顾灵毓闭了闭眼睛,面无表情:“我和他,情同手足,亲如兄弟。”
“情同手足,亲如兄弟。”傅荣咀嚼着这句话,半天,他狞笑道,“那么,到了让这兄弟为你两肋插刀的时候了。”
第五章宁安府1908,光绪三十四年,戊申
『我说不上来谁对谁错,只觉得乱哄哄的,像两辆马车在路上横冲直撞地争道,教人心惊胆战的。』
『那你什么都不要多想,就像过去那样,做你的无忧小姐。』
傅荣早就有线人安插在巡抚衙门,他坐立不安地等了很久,线人终于传来消息:齐云山暂时被收监在巡抚衙门监狱,已经动过一次大刑。私下审问时叶际洲不断诱导他供出幕后黑手,然而他坚称刺杀是因为私怨,并无其他人指使。
听了线人的汇报,傅荣一颗悬着的心悠悠落地,他长舒一口气,整个沉重的肉体结结实实地靠上椅背,半天,眉开眼笑地说:“你们这位云山大哥还算是条汉子。”
旋即他又惋惜起来:“真是可惜他没得手,要是得手了该有多好。”
顾灵毓沉默着不说话,傅兰君小心翼翼地问:“那,云山大哥他还有救吗?”
傅荣冷哼一声:“刺杀朝廷二品大员封疆大吏,没得救,准备给他收尸吧。这已经是这件事情最好的结果了。”
他又数落起顾灵毓:“你也真是,这么大个人,好歹也是个管带,竟然纵容下人做出这等无法无天的勾当。”
突然间书房门被推开,一个人扑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吓了众人一大跳。傅荣问傅兰君:“这是谁?”
跪在地上的人是顾家的丫鬟焦姣,她磕头如捣蒜:“知府大人、少爷、少奶奶,求你们救救云山大哥!”
傅荣蹙眉,片刻,冷哼一声转过头去。
傅兰君忙起身扶焦姣起来:“阿姣姐,你别这样……”
焦姣对齐云山有情,这件事情傅兰君早就已经知道。当初傅兰君为焦姣和程璧君争风吃醋,却恰恰推波助澜了自己和顾灵毓的好事。事后顾灵毓对她解释,说焦姣并非对他有意,那香囊要送的也不是他,他不过是个中间人,焦姣中意的另有其人,而这个人,就是齐云山。
焦姣如同双膝钉在地上,死活不肯起身,她直勾勾地盯住顾灵毓:“少爷若不答应我,我就长跪不起。”
一直沉默着的顾灵毓终于开口,他声音冷淡而艰涩:“对不起,我无能为力。”
焦姣激动不已:“您怎么可能无能为力?齐云山的事情有内情您也是知道的,他刺杀姓叶的不过是为报仇,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他为父母报仇有什么错?”
傅荣冷冷一笑:“这些道理你大可拿到公堂上去讲,看大清律法里有哪一条会向着你!”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