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九思扶着额头,心想今日恐怕没法善了。
那人又道:“殿下还把陶大人用过的笔墨纸砚,写过的字都收起来,不准我们碰。娘娘可以看看殿下书桌上面有个盒子,里面就放着这些东西。”
孟氏忙叫人去看。
陶九思就算再不通情爱,此时也明白了卫容与的心思,他就不懂了,卫负雪看上自己还可以用日久生情解释,这卫容与从前都没和自己说过几句话,怎么也莫名其妙的对自己有了执念?
那边孟氏手下已经取回盒子,在众人面前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摆着陶九思每天上课用的文房四宝,还有一摞陶九思写过字的纸张。
杜贵妃翻着那一沓纸,简直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不过都是潦草文字,大多是为了给卫容与解释书本内容写下的,在旁人看来无异废纸,卫容与却宝贝似的收起来,这里面的心意傻子都能看出来。而且翻到最后,竟然还有三张画,一张春日海棠,凉亭里有模模糊糊的一个人影,一张是卫容与说没画好的那张丹青,还有一张就是陶九思穿着喜服,只不过这张并没有五官。
杜贵妃将手上的纸揉成一团,咆哮道:“好你个陶九思,本宫念在你是亲戚的份上,对你多有纵容,谁知道你真会顺杆爬,居然想爬到太子床上!”
陶九思平静道:“娘娘,我对此一无所知。”
杜贵妃道:“一无所知?容儿不到十八,怎么会懂这些?”
陶九思驳道:“陛下十八岁的时候已经娶了娘娘,可见这个年纪的人并非一无所知。”
杜贵妃一口咬死:“容儿如此老实,肯定是你诱惑!”
陶九思还要辩解,那奴婢忽然又哇的一声哭了,抽噎道:“娘娘替奴婢做主,奴婢的姐姐只因为说了句做陶大人的夫人很幸福,竟然就被殿下赶出宫去!可见这陶大人确实害人不浅!”
杜贵妃掐着椅子扶手,她绝对不允许卫容与喜欢男人的事传出去,更没法容忍未来的天子会对一人用情如此深。她收敛心神,道:“来人啊,把他拉到院里去,先廷杖三十!”
侍卫毫不犹豫,托着陶九思就往外走。
陶九思想,这辈子没为国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反倒要死在这不明不白的事情上,不由放声大笑。
杜贵妃听了更是心烦,让人找了团破布给陶九思塞上,吩咐侍卫赶紧开打。
两个侍卫挽起袖子,专心致志的开始打陶大人板子。
十杖过后,陶九思开始有些恍惚,十五杖过后,陶九思止不住的想闭上眼。
看来,吾命休矣,大殿下以后的路你要一个人走了,不管是孤单血路也好,众星捧月的星光大道也罢,我在天上都会陪着你走。你要收敛脾气,多些耐心,你要好好吃饭,注意身体。
到了这种时候,陶九思才慢慢的有些开窍,他想自己对卫负雪从恐惧到牵肠挂肚,不止止是因为这辈子发誓要站在卫负雪这边,更多的是发自内心的疼惜和期待。
上辈子对卫容与也尽到了老师和臣子的责任,可将死之时,想到的绝不是如何做了鬼也要陪着卫容与,而是如何对不起苍生天下,如何对不起他的弟子君王表弟。
原来卫负雪也在自己心上,只不过从未察觉。
陶九思想着想着,便坠入一片黑暗,隐隐约约好像听见了卫容与的声音,他声嘶力竭的和杜贵妃争吵,他扶着自己的手是那么冰凉颤抖。
接下来,陶九思不省人事,倒是又梦见上辈子的前尘往事。
上辈子,卫容与成婚很晚,杜贵妃三番五次的给他介绍名门闺秀,他都不为所动,后来杜贵妃以死相逼,卫容与才娶了杜家一位小姐做皇后。可成婚后,新任杜皇后的宫殿却门庭冷落,鲜少等来圣上驾临。
再后来,就是卫负雪的人马浩浩荡荡开进京洛,那是卫容与虽然发了疯,要把陶九思和自己锁在一处,但陶九思记得那时,卫容与喃喃着:“我不要这一切了,九思哥哥陪着我就好,咱们走吧,远远地离开这一切。”
现在想来,原来卫容与一直以来存的是这份心思。
不知不觉,陶九思在沉沉梦中也流了泪,泪水很快打湿枕头,看的床边趴着的卫容与一阵阵心痛。
“九思哥哥,你快醒来吧,以后我一定对你加倍的好,绝对不给任何人再欺负你的机会。”卫容与喃喃道,然而床上的陶九思还是安安静静,丝毫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卫容与又怕又怜,每日也不朝会,只衣不解带的照顾陶九思,杜贵妃气得不行,可也不想把此事闹大,弄得人尽皆知,招来异样眼光,对外只好说太子身体抱恙,一切政务暂时有江自横代劳。
卫容与悉心照料了七天,寸步不离,亲力亲为,陶九思终于在第八天的上午醒来。
陶九思醒来,就看见卫容与正趴在自己床边,素来晶莹剔透的少年,此时下颌也是一片冒头的胡茬,看着如此突兀,如此违和。
陶九思笑笑,摸着卫容与的头发,心道卫容与快十八了,并不是个孩子了。
卫容与这几日衣不解带,不敢睡觉,累极了就在床边趴一会,即便是小憩,也一根神经崩的很紧,就怕错过陶九思的动静。所以陶九思的手刚落在他头上,他便立刻睁了眼。
“你,你醒了。”卫容与看着陶九思,呆愣的说了一句,接着又啪嗒啪嗒掉下眼泪,“都怪我,都怪我,是我不好,你打我骂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