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见了树木的哀鸣,茂盛的树荫将整个蓝天都遮住,它们包围着他,安抚着他,它们告诉他栎桠的话语,温柔的。
哥哥……
哥哥,我还没有告诉埝予,我还没有告诉他,我爱他。
哥哥,这个世界这么美丽,我要活到一百岁,两百岁,和我最爱的青草绿树,和我最爱的森林,我要用我的眼睛、我的耳朵、我的皮肤去感受和煦的风、明媚的光、泛着潮湿泥土香气的大地。
哥哥,你知道的,树是世界上最温柔最美丽的生物。
第十一章&iddot;以亭
(十一)
冯祺神色复杂地看向面无表情的章栎桦。
因为有了之前的经验,他再看到这些发生在别人身上的画面已不再惊慌。只是这种类似偷窥的感觉始终让他不适。特别是刚刚他感受到的深沉的愤怒、悲伤更让他心悸。
不同于章桠桦的始终明朗的回忆,章栎桦身上散发出的是杀气与悲愤。
章栎桦冲冯祺浅浅一记苦笑:&ldo;没事。&rdo;
&ldo;老章……你……&rdo;
&ldo;我恨不得将那两个人千刀万剐。可是……我的理智告诉我,不能这样做。不要说我不是埝予的对手,就是我打得过他,我也不会变成和他一样是视规定与无物的巫者。我说过,我有我身为巫者的尊严。&rdo;章栎桦长长叹口气:&ldo;走吧,小杨该等得不耐烦了。&rdo;
&ldo;你打算怎样做?&rdo;冯祺想起被束缚的那个少女。没有&ldo;偷窥&rdo;到桠桦的往事之前,他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像,不知道那人是谁。但现在他已经确定,囚住的水系巫女正是与自己有过接触的郁叶。
&ldo;回去将这件事禀告给长老,等待长老的定夺。&rdo;
冯祺觉得章栎桦在处理这件事上太死板,如果等到他们回去禀告一番,再回来,郁叶是死是活,叫朝优的那个少年还在不在,都成了未知数。
章栎桦看冯祺的便料得他的想法:&ldo;桑珠能够保存记忆的时间不多,桠桦已经去世有几天了,如果再耽搁,我恐怕到时从桑珠上能看到的东西更少。桠桦是因为此事丧命,我不能让我妹妹死得这样没有价值。&rdo;
晓得他主意已定,冯祺宽慰地拍拍他,但觉得似乎自己还是应该提醒一下他:&ldo;你认出了那个被抓的女巫吗?&rdo;
章栎桦一愣,微摇头:&ldo;从妹妹的记忆里,只知道那个被抓的女巫应该是天才巫女井伶的女儿,也是一个水系巫者。可是我的印象里,井伶并没有女儿,更不要说还是个天份颇高的女儿。&rdo;
&ldo;她是郁叶。&rdo;
&ldo;你认识的那个水系巫女?&rdo;
冯祺无奈的笑笑:&ldo;是啊,没想到在这里也能遇到她。我跟她还真是有缘‐‐孽缘。&rdo;
章栎桦目光一沉,若有所思地望向黑豹隐身的山洞。
&ldo;我们回去,找一个人。&rdo;
&ldo;谁?&rdo;
&ldo;与井伶关系最密切的一个人。&rdo;
这是距离枳城只有30几公里的小城封县。
封县自古是巴人陵墓所在,古风浓厚。虽说一江之隔的新城规划整齐,高楼林立,与其他的现代城市并无不同,但大多数老居民居住的老城却弥漫着古朴的气息。吊脚楼依山而建,到了老街,一并排明清时期的古建筑悠然地伫立。
冯祺、章栎桦二人站在一条幽深的小巷口,迎面扑来的是鼓鼓的凉风。
一个身着月白色改良唐装的男人出现在冯祺与章栎桦视线里,他身材挺拔,气质卓然,远远站在小巷尽头,让冯祺不得不侧目。
冯祺总觉得,在现代社会,穿唐装远比穿西装更挑人。不是特别自信的人,绝穿不出唐装的味道。冯祺又看了看那身在日光下亮得有些刺眼的白色唐装‐‐具有质感的暗绣是腾云的图案,极尽飘逸。
那人面对冯祺与章栎桦,温和地笑着,仿佛早就恭候在此。
章栎桦走近后,认出人来,面上露出不易察觉的惊异与不自在,连忙行礼:&ldo;陈长老……&rdo;
那人呵呵低声笑,摆摆手:&ldo;别这么叫我,感觉自己成了七老八十的老头子了。恩,叫我以亭。&rdo;他其实显得比实际年龄小得多,四十多岁的人,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
章栎桦严肃恭敬地给陈以亭行过礼,扭捏半天还是叫不出&ldo;以亭&rdo;二字,坚持说:&ldo;陈长老,栎桦此次前来是为一件至关重要的事。&rdo;陈以亭见他不自在,也不勉强,微笑着一手负于身后,一手微扬凭空画了个流畅的半圆,做出邀请的姿势。
两人跟着陈以亭进了小巷尽头的一个古朴的庭院。跟在陈以亭身后,冯祺无声问章栎桦:&ldo;他怎么知道咱们来了?&rdo;章栎桦还没回答,便听得一声笑:&ldo;因为风啊。&rdo;
冯祺扬头,看到陈以亭转过头对他说,:&ldo;你们刚进巷子,风便告诉我了。&rdo;他垂下眼眸,笑意更深:&ldo;小朋友,你有疑问可以直接问我。一定知无不言。&rdo;
章栎桦无声拍拍冯祺的肩,示意到屋里再说。
一路上,章栎桦反常的沉默。冯祺在一旁看着他,仿佛看到一年前的自己。失去重要的人,那样的心情,没有经历过的人怎会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