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么直接放弃对蜀地的经济和财政整合,任其放任自流,这种情况下,蜀人确实会心悦诚服很久。比如西晋灭季汉时,刘禅投了,司马炎一开始也没对蜀地如何,还让本地人可以做本地的官,慢慢自治,大家就相安无事了一段时间。
但是等到八王之乱、西晋崩盘之后,一旦晋朝需要南方蜀地的钱粮物资、横征暴敛往外运,成汉李氏之类的割据就冒出来了,他们不会甘心于服从东晋小朝廷的。
同理后世五代十国结束时,赵匡胤的军队打到后蜀,一开始倒是很顺,“十四万人齐解甲”直接投了。
可北宋朝廷持续多年把蜀中积累的钱帛往外运,支持中央朝廷的财政和后续用兵开销,于是整个北宋初期,蜀地的叛乱此起彼伏。
哪怕没读过历史书的,不知道那前后十几次叛乱,至少也听过初中课本上的王小波、李顺之事。
到了最后不得不拆分设“川峡四路”,多增加几套冗官班子让他们互相制衡,防止蜀中出现一家独大的统治,这才是四川地名的出处。
所以,刘备军中,如今只有诸葛瑾一人,有足够的高瞻远瞩。
他知道要推进改革,只要将来问蜀地人要钱的压力高过刘璋统治中期,还要避免蜀中出现武力叛乱反抗,那刘备就必须打一场范围可控的、程度有限的血腥立威之战。
现在绵竹等地机缘巧合成了这个立威的工具,那就果断把仗打漂亮,没什么好犹豫的。
西路诸将之中,其他人都不怎么热心学习诸葛瑾的政治远见,唯有魏延倒是很爱学习,这可能也跟他当初投刘之后,在武昌埋头苦学提升的那几年经历有关。
魏延心目中,一直觉得诸葛家的人就是神仙一般的存在,说的话统统都是真理,随便有点什么新的论调,他都深信不疑。没想到此刻却是现学现卖,坚定了张飞等人强攻立威的决心。
……
诸将调整好了心态,也重新坚定了打硬仗的决心。
不再抱怨之前遗留的种种问题、延误战机,总算是做到了上下一心。
大家都向前看之后,事情也就顺畅了些。张飞非常虚心地向法正请教,如何优化目前的攻坚战术,以便更契合绵竹城这边的实际情况。
法正也结合了张飞此前两天强行填土壕沟缺口、试图铺路直通城下时走过的弯路,遇到的问题,缜密分析了一下,建议道:
“我军目前用的战术,是跟在涪城时相似的,都是想直接填土结合壕桥车,在护城壕上打开几个口子,把葛公车推过去,直临城墙。
这样的战术,好处是时间快,就只盯着几个点填,填完后的缺口也不用太宽,地面够扎实能过车就行。
但张任颇为擅守,强弩颇多,而且其调度用弩之能很强,远非在涪城时的泠苞、邓贤可比。我们集中于几个点挖掘,张任也能盯着这几个点,重点以强弩交叉攒射,所以填河辅兵、民夫伤亡颇多。
结合张任善于用弩且弩多的特点,我觉得我军应该调整攻击方向了,而且不能贪图求快。
之前我们选取的填河点都比较靠近城楼,多是在城楼左右两侧百十步之内,为的是一旦上墙后,士卒沿墙搏战,可以尽快夺取城楼,然后打开城门。
但选取离城楼近的位置上葛公车,特别容易遭到交叉攒射,以张任之强于用弩,不如把攻击点重新选在城之四角。
攻角有一个最大的弱点,就是攻上去后,要沿着整整半座城的宽度在墙头搏杀,才能抵达城楼,所以基本上是不可能夺取城楼了。夺城会比较慢,杀伤也会比较多,无法快速突破后吓破敌胆迫其投降。
但攻角也有一个最大的优点,就是左右两翼墙段上,弓弩射程够得着我军的敌人很少,可以把强弩的攒射密度降到最低。”
张飞和魏延听了,相视一眼,都觉得很有道理。
确实,如果是打快攻,追求立刻出战果,靠近城门城楼的位置上葛公车,确实是最效率的。
但既然是打硬仗,不图快速打崩迫降敌人,这时候就该从战术难度上考虑问题了。
汉朝的时候,城池都还没有“角楼”,所以四角并不存在额外的重点防护,也容易有火力死角。
从四角的斜外方往里攻,两侧城墙上稍微离得远一点的部队,弓弩射程就难以覆盖到进攻部队了,只有刚好站在城角的士兵可以有效放箭。
而没有角楼的城角、又能站得下多少弩手张任就算弩兵多,也无了用武之地。
“孝直果然深谙攻伐之道,看来当初为文官时,也是熟读兵书呢。好,就依你计,明日起另外改攻城角。不过,在正面防护严密的位置,还是可以佯攻牵制消耗张任,只要确保放箭措施完备就行。”
张飞果断拍板,同时也临时决定,正面施压也不能放松。他已经改造了一批运土能力锐减、但防箭效果非常好的推土填壕车。
这些车也不能浪费,闲着也是闲着,就在城楼附近的填壕点继续装作慢慢填,勾引张任的弩兵都往这儿集中。攻方也能用藤盾掩护的弓弩手,甚至是投石机,反过来消耗张任的弩兵。
不过,听了张飞的拍板后,魏延倒是心思更为缜密,他很快发现了法正的策略还有一个小问题没解决,便提醒道:
“我也有一问不解,还请孝直解惑。如若我军转攻城角的话,这填壕的措施,又该如何施为难道也是按照进攻路线,斜着填壕么
那样要填的土方,不是反而增多了很多如果还是垂直于壕沟填埋,则填河时并不能免于被墙头弩兵交叉攒射,就算将来填好了,推了葛公车和云梯过河,到了城下还要临时转向、转为斜着与城角交接,怕是也颇为不易。”
张飞原本都没想到这个问题,见魏延提起,才惊觉醒悟,也不由对魏延投去赞许的目光。
文长反应还是快,看样子以战学战学得非常之快,能如此迅速地发现问题。
不过,法正也恰到好处地漏了一手,只见他并没有惶恐之色,只是淡淡说道:“这事儿其实也不难,我当初之所以选择让张任回守绵竹,便于我军偷取涪城,就是因为绵竹的城防和地理其实不如涪城险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