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中翻江倒海,我怔然地靠在墙壁上,兀自出着神。是以,连柳叶什么时候进来,我都没有察觉。
柳叶小跑着走近我,神色关切,她张口正要询问我,不经意地低头,就看到木桶里的呕吐物。
似想到什么,她的脸色瞬间白得通明,惊恐地看着我,“小姐……那夜?”
我闭了闭眼,终是点头。
恰巧这时,那梳头的嬷嬷刻板严谨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蓝姑娘,若无什么事,就快些出来罢,莫要耽误了吉时。”如今还未拜堂,所以她还不能唤作“太子妃”。
“小姐,该怎么办?”柳叶吓的眼泪直流,双唇哆嗦着。
我努力地维持镇定,取了面巾蘸了清水擦了擦脸,而后对柳叶轻声道:“去找他。”
柳叶自幼便跟着我,我的意思她很明白。于是她擦干了泪痕,悄悄往后门去了。
我重新坐到老嬷嬷身边,强行压抑着那股浓郁的脂粉味给我带来的不适感,任由老嬷嬷为我梳头上妆。
她拿着画笔为我描眉,仔细地打量我的神色,状似不经意地问起:“姑娘方才,可是哪里不舒服?”
我心中早就有所防备,这老奴是宫里出来的精明人物,多说一句自会让自己陷入险境。于是我淡淡地说:“昨晚没睡好,头有点晕罢了。”
“可要奴婢找太医来瞧瞧?”她顺势说。
我似笑非笑地看向她,“嬷嬷,梳个头都这般拖沓,莫不是故意耽误吉时?”
她忙垂下眼睛,“老奴不敢。”
当我盖上红帕,准备被人扶着入轿的时候,柳叶匆匆而来。
我在原地站定,心中有些期盼地问:“他怎么说?”
“他……不来。”
我自嘲一笑,是了,他怎么会来呢。他那样的身份,怎敢阻拦皇亲,将我带走?可我竟然还天真地期待着他来。
“姑娘,要启程了。”老嬷嬷在一旁提醒道。
听着周围欢天喜地的喧哗声,娘亲喜极而泣的抽噎声,我缓缓地抬脚踏入红花轿,以我这怀胎之身入了宫,只怕等着我的就是死路一条罢。
“慢着。”一道清冷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天师这是何意?”老嬷嬷回头,有些讶异,而后从容问道。
我心中一动,竟然是那个叫宁俢的江湖神棍?
宁俢一身黑色长袍磊落,立在满目喜红中如鹤立鸡群,那气质卓然脱俗,令人无法忽略。
“依太子殿下与蓝小姐的命格,在下认为今日不宜成婚。”
话落,周围的声音瞬间静止了。
老嬷嬷被宁俢那一呛,好半晌才顶了一句:“婚期可是京城最有名的先生批下的,他说今日乃是良辰吉日,正宜嫁娶。”
刚说完,围观的大伙便陆陆续续地笑出声来,这宫里出来的嬷嬷真是个妙人儿,宁可相信坊间的做媒人,也不听取这声名远播的占卜天师。
宁俢无需浪费一句口舌,施展轻功便离开热闹的街道。
兴许他是去了东宫,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有侍卫快马而来,举起令牌通告,今日婚事取消。
闻言,我心中的大石总算落了下去。
回到府上,夜深人静之时,一个人影从窗前行过,而后缓缓地推开了雕花木门。
屋里没有点灯,我坐在八仙桌前,喝着已经凉透的茶水——是,我等了他许久,因为我知道他会来。
白炎踏入房屋,转而关上门,透着淡薄的黑暗低低开口:“你,真的怀胎了?”
我平静地说:“你知道的,那夜。”
他默不作声地站着,周边寂静,只听见冬夜呼啸而来的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