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蒂寻找那个名叫&ldo;奥黛塔&rdo;的女人足有两个钟头了,(噢,她恨死了这个名字,)一直沿着山丘上上下下呼喊个不停,直到喊不出声音来。
至少埃蒂还是按照黛塔的期待在做:他下山回到那处只是一个小三角的海滩,在轮椅旁边坐下,郁闷地向四周张望着。他攀住轮椅的一只轮子,这手势几乎就是在抚摸。过一会儿,他手放开了,深深地叹一口气。
这个情形给黛塔喉咙里带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她的脑袋也突然从一边痛到了另一边,像是夏日的一道闪电,她似乎听到一个声音在叫唤……在叫唤或是在喝令。
不,你不能,她想,实在不知道她正在想什么或是在和什么人说话。不,你不能,这回不能,现在不能。不是现在,要不然再也别这样。这蓦然而生的疼痛又钻进她脑子里,她两手攥成拳头。紧绷的脸庞透出一股坚定气概‐‐这虎视眈眈的畸形嘴脸不啻是一种自嘲‐‐那是无以复加的丑陋和几乎是圣洁的坚毅混合一起的表情。
闪电般的疼痛没有再来。那种似乎由疼痛传递的声音也没有重新出现。
她等着。
埃蒂用拳头支着下巴,撑着脑袋。不一会儿脑袋开始垂下来了,拳头滑到脸颊上。黛塔等着,那双黑眼睛炯炯发亮。
埃蒂突然抬头,硬撑着站起来,走到水边,撩起水洗脸。
很对嘛,白孩子。这个世界可没什么犯罪羞耻,否则你也不会给带到这儿来了,对不对?
埃蒂这回坐进了轮椅,感到这样更舒服些。他对着那道打开的门凝视了好长时间,(你在那儿看见什么了,白孩子?黛塔愿掏二十元的票子听你说说,)随后又坐到沙地上。
又用手撑住脑袋。
很快他的头又一点点垂下来了。
这回一点没耽搁,他的下巴很快就贴到胸前,虽说涛声阵阵,她还是能听到他的呼噜声。很快,他就朝一边歪倒,蜷起了身子。
她惊讶、讨厌、恐惧地发现自己内心竟对躺在下面的这小白男孩生出了一丝怜悯之意。他看上去就像一个除夕之夜守了半宿却被赶上床的小不点儿。这时她想起他和那大坏蛋是怎么拿有毒食物来引逗她嘲弄她,而等她伸手去拿的最后一瞬又怎么挪开去了……至少他们还怕她会给毒死。
如果他们怕你会死,何必一开始就让你吃那带毒的东西呢?
这个问题叫她害怕,正如那一瞬间的怜悯之情让她害怕一样。她以前是不对自己提问的,何况在她的意识中,这提问的声音似乎根本不像是她自己的声音。
他们不是想拿这有毒东西来害我,是想要我犯病,我一旦呕吐呻吟他们就会笑我。
她等了二十分钟,然后朝海滩爬下去,用她强健的双手,像蛇那样扭动前行,眼睛一刻也不离开埃蒂。她本来还可以再等上一个小时,甚至再多等半小时;这能使操蛋的白鬼子在睡梦里沉得更深。可她实在等不起了。大坏蛋随时都有可能回来。
当她快接近埃蒂躺着的地方,(他还在打着呼噜,那动静就像锯木厂的圆锯正锯着一处疖疤,)她捡起一块石头,正好是一头光溜一头尖锐。
她握住光溜的一头,继续逶迤蛇行,爬到他躺卧之处,眼睛里闪着谋杀的凶光。
4
黛塔的计划简单得残酷:用石头尖锐的一头去砸埃蒂,一直砸到他跟石头一样毫无知觉。然后拿过他的枪等着罗兰回来。
如果他身子突然坐起,她或许会给他一个选择:把她带回到她自己的世界去,如果拒绝,就死路一条。要么你跟我一起出去,她也许会这样对他说,等你那男朋友一死,你想怎么着都行。
如果那大坏蛋交给埃蒂的枪不能用‐‐这也有可能;她还从来没碰到过像罗兰这样让她又痛恨又害怕的人,她无法估量他的狡猾程度‐‐她要用同样的法子对付他。她要用石块或者干脆赤手空拳地对付他。他病病歪歪,又丢了两根手指,她可以拿翻他。
但当她挨近埃蒂时,一个不安的念头又冒了出来。这又是个问题,好像又是另外那个声音在发问。
如果他知道了怎么办?如果他知道你第二次又去谋杀埃蒂怎么办?
他什么也不会知道。他忙着给自己找药都来不及。我知道的是,他自个儿也快倒下了。
那个异样的声音没有回应,但疑惑的种子已经播下,她听到过他们的谈话,当时他们还以为她已睡着。大坏蛋想要做什么。她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黛塔只知道那是跟什么塔有关系的事儿。也许那塔里尽是金银珠宝,大坏蛋想弄个盘满钵满。他说他需要她和埃蒂还有另外一个什么人一起去那儿,黛塔猜也许他只能这么做。为什么别的那些门也在这儿?
如果这是一个魔法,而她又杀了埃蒂,他可能会知道的。如果她就此断了他寻找塔的路子,想来不啻是断了那操蛋的白鬼子的命根子了。如果他知道自己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了,那操蛋的白鬼子就什么事儿都可能做得出来,因为这操蛋的白鬼子压根儿就不可能搞出比狗屎像样的名堂。
生怕大坏蛋回来的念头不由让黛塔打了个寒战。
可是,如果不杀埃蒂,她该做什么呢?她也许该趁埃蒂熟睡这当儿把他那把枪拿过来。可是,如果大坏蛋回来的话,她还能摆弄两把家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