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禧帝让儿子们与心腹重臣陪着用过饭,便让人散去,他也换一间卧房要睡一觉。
岁月不饶人,近几年他明显感觉到精力在不断变差,如冬至这种祭祀连着大朝会的时候尤为明显,后半日的宫宴就像是旁人的热闹,他疲惫得连听戏看舞的兴致都提不起来。
感受到自己逐渐老去并不是什么愉快的事,嘉禧帝带着烦躁的心情闭上眼。
将将睡过半个多时辰,还睡不沉,嘉禧帝有些头晕脑胀地起了身。在旁候着的宫人们连忙为他披衣,梳发,净面,孙宦官又命人端上温茶。
嘉禧帝喝过两口,感觉脑子清醒些许,问过时辰,又问谢煐的情形。
孙宦官仔细回道:“太子与楚溪侯一直留在房中,宫人都被遣出,门窗俱关,只留太子身旁的冯万川在里头伺候。直到不久前冯万川才离开,似在园中寻人,老奴猜大概是想找西弗然的葛西尔首领。”
嘉禧帝回忆片刻,慢慢地道:“朕仿佛记得……西弗然的首领与祭司过在一处,如同夫妻?”
孙宦官:“是这样,听闻已有许多年了。”
嘉禧帝嘲讽一笑:“太子既和他们混在一处,也不像是反感南风。以前让那些俊俏小宦官引诱太子,他一直不为所动,朕还以为他真的无意。现下看,还是那些人不行。换成白三郎,太子不也受用了。”
孙宦官摸不清他什么心思,不敢接话。
嘉禧帝也不在意,顿了下,自顾自接道:“挺好,省得他惦记女人。行了,你找人去把知远唤来。”
孙宦官便让宫人叫进候在门外的小宦官,再让他去找白泊。
嘉禧帝和孙宦官闲聊几句,见他似乎有些神思不属,奇道:“怎的这般模样,是外头出了什么事?”
孙宦官犹豫片刻,将宫人都遣出殿去,方才小声道:“陛下可还记得,最近这段日子宫里在传好些人见到过白鹿。”
这事传了得有七八天,孙宦官查过一通,见过的人都言之凿凿,可羽林卫仔仔细细找过,并未发现什么白鹿。不过白鹿是祥瑞,这样的话传起来也没什么影响,后来就没再费力气往深里查。
嘉禧帝点个头。他觉得这是下头人在讨好自己,快到他寿诞了,宦官宫人们传传见到祥瑞,说不定就能得个赏,因此没太在意。
孙宦官续道:“方才又有好几人说在御花园里见着了,引得官员们都在议论。”
嘉禧帝依旧没在意,只道:“他们若真能寻出一只白鹿给朕,倒是不错。”
孙宦官面色复杂,吞吐着道:“许是这些日子想得多……老奴刚刚守着陛下之时打了个盹,梦到只白鹿出现在宫内……”
嘉禧帝终于有了点兴趣:“是在哪里?”
孙宦官小心翼翼地道:“在尘香殿……”
尘香殿是御花园里一处偏殿,也是嘉禧帝出生的地方。当时他的母亲还是个采女,有身孕后待遇好了些,那日突然想逛御花园,却在园中滑了一跤,就发作起来,被就近送到尘香殿里生下孩子。
只是她这一胎生得艰难,还伤了底子,后来走在文宗前面,并没能等到儿子上位。嘉禧帝登基后,觉得尘香殿不太吉利,干脆不再用,只让人定时打扫。孙宦官看嘉禧帝并未露出不愉之色,便接着道:“若真在那儿出现白鹿,必是上天赐与陛下的。”
嘉禧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真是梦?不是你给朕准备的什么惊喜?”
孙宦官赶忙跪下:“老奴哪会自作主张。方才梦醒之后,老奴都不敢让人去瞧,只想着要先告知陛下……”
“好了好了,起来。”嘉禧帝略一抬手,“朕又没说什么,你如此紧张做甚。你伺候朕这么多年,朕哪会连你都信不过。”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嘉禧帝也不是没经历过。最近这段日子孙宦官为那白鹿颇操了一番心,会梦到倒没什么稀奇。
孙宦官慢慢站起,但身子躬得比平常厉害:“在老奴梦中,羽林卫们前去捉那白鹿,白鹿却消失不见了。”
嘉禧帝一愣:“这又是什么兆头?”
孙宦官:“老奴方才也一直在寻思。最后隐隐觉得,既是上天赐给陛下的祥瑞,怕是得陛下亲自过去,才能得到……”
嘉禧帝笑笑,刚想说什么,却听外头报白泊来了,便先将人召进来说话。
白泊问安后得赐了座,嘉禧帝和他聊过几句朝政,才切入正题。
“朕听闻,知远家中喜事将近啊,朕先道一声恭喜了。”
白泊来之前已经有所猜测,此时面色如常地答道:“谢陛下关怀。小女年纪尚小,只是先定下来,总得再留她几年才会出嫁。”
嘉禧帝没看他,转过目光去拿茶盏,一边道:“是高卿的小儿子吧,朕似乎还未见过。能入知远的眼,想必小小年纪便才学过人。”